苏旭站在后宫黛玉的寝殿外，夜风卷着檐下铜铃，叮当作响，像在嘲笑他掌心的余温尚未散尽。
他低头，掌纹里还残留纸屑的细末，刺得皮肤隐隐作痛。
殿内烛光摇曳，黛玉斜倚在榻上，薄纱轻垂，勾勒出她瘦削的肩。她的眼底藏着一抹倦意，却在看到苏旭时，猛地亮起，像夜湖被月光点燃。她起身，裙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手指攥紧袖口，指节泛白。
“玥儿呢？”黛玉的声音低而急，像是怕惊碎什么。她盯着苏旭，瞳孔微微收缩，像在搜寻他脸上每一寸破绽。
苏旭笑，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轻松得像在说件小事。“玥儿好着呢，高太监的人已经把她救出来了。”
黛玉的肩膀一松，手指却仍攥着袖口，像不敢全信。她垂眸，睫毛颤了颤，低声呢喃：“好……好……”话音未落，她猛地抬头，目光直刺苏旭，带着几分试探。“那你呢？蛊毒如何了？”
苏旭喉头一紧，像是被她的话戳中了某根弦。
他背过身，假意整理衣摆，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块玉佩冰凉，触感像极了太上皇方才的笑。他转过身，脸上笑意更深，像是戴上了一张面具。“全靠你的解药，我这命才捡回来。不然，这江山早不是我的了。”
黛玉皱眉，眼中闪过一抹狐疑。她起身，缓缓靠近苏旭，步子轻得像踩在云上，裙摆曳地，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她停在他身前，近得能听见他呼吸的节奏。“解药的事，你还没问清楚。”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在试探深渊的回音。“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拿到的？”
苏旭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低头，目光扫过黛玉的手，那只手还攥着袖口，像在藏什么秘密。他挑眉，语气轻佻：“哦？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说来听听。”
黛玉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像刀尖在试探敌人的破绽。她退后一步，背靠窗棂，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得她半边脸苍白如纸。“我遇到了贾宝玉。”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他带我去了太虚幻境。”
苏旭瞳孔一缩，像是被这话砸中了胸口。他下意识踏前一步，靴底碾过地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太虚幻境？”他重复，嗓音里多了一丝沙哑，像在压抑什么。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那动作缓慢而疲惫，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的目光缓缓飘向窗外，越过雕花的窗棂，越过院中摇曳的竹影，像是要穿透这层层叠叠的夜色，抵达某个只有她自己才能看见的遥远画面。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迷离，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那个画面里，与眼前的现实隔绝开来。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腕上的玉镯，指尖在温润的玉石上轻轻摩挲，那动作机械而重复，像是在寻找某种慰藉。镯子在她的触碰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提醒她，催促她继续说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通灵宝玉滴血，我和他一起进了那地方。”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个场景，“警幻仙子给了我解药。”
苏旭听到这话，呼吸骤然一滞，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空气都吸不进去。他瞪大眼睛盯着黛玉，目光如炬，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看穿。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半点破绽，哪怕是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闪躲，任何能证明她在说谎的蛛丝马迹。可她神色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那种平静反而让人心生不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宁静。苏旭的心跳开始加速，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太虚幻境，他自然知道那个地方。毕竟他看过红楼梦，那本书他翻了不下十遍，几乎每个细节都烂熟于心。这警幻仙子在他那里也是大名鼎鼎，是书中极为关键的人物。可那是小说，是虚构的故事，怎么会真实存在？他的脑海里翻涌着无数念头，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得像自语，又像是在质问：“警幻仙子……还说了什么？”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带着审视和怀疑。
黛玉听到这个问题，她的手猛地一顿，整个身体都僵住了。腕上的玉镯在她的动作下微微晃动，映着烛光，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碎裂的星子在她腕间跳跃。
她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盯着苏旭，那目光穿透了他的伪装，直抵他内心最深处。她眼中多了一抹复杂的情绪，有悲悯，有怜惜，又有嘲讽和冷笑。她张开嘴，声音平静得可怕：“她说，我母亲贾敏是天上的芷兰仙子。”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骤然一静，像是被这话抽走了所有声息。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连窗外的虫鸣声都消失了。苏旭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颤抖从指尖蔓延到整个手掌，又传遍全身。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芷兰仙子……”他低声喃喃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几分不信，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恐惧。那恐惧从心底深处涌出，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一软，险些站不稳。
他弯下腰，颤抖着手去捡地上的玉佩碎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出一道血痕，血珠缓缓渗出，红得刺目，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光。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滴血。
黛玉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慌乱，看着他的失态。她轻轻转身，背对着苏旭，纤细的背影在烛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你不信也罢，但解药是真的。你还活着，不是吗？”那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苏旭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黛玉的背影。他忽然明白过来，黛玉可能是想歪了。她可能以为自己是在吃贾宝玉和她的醋，以为自己是因为嫉妒才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根本不是在吃什么醋，他只是在想红楼原着的剧情。他没想到自己所在的这个红楼世界，竟然真的有仙人存在，而且还在干涉人间的事务。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和掌控。
而且贾敏是芷兰仙子，这个设定是原着中从未写到的。
这意味着这个世界已经脱离了他熟知的轨道，出现了他无法预知的变数。他无法再掌控这本书的走向，无法再掌握所有人的命运。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心里泛起一阵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当皇帝久了，那种至高无上的权力，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感，已经深深刻入了他的骨髓。这不但没有削弱，反而更加加深了他对这个世界所有事情的掌控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