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场上的风突然变得阴冷。太上皇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里裹着冰碴子，“好个明君！好个青天大老爷！”
禁军统领突然拔刀指向观刑台。百姓堆里蹿出十几个暗桩，刀光直取太上皇咽喉。苏旭负手而立，看着那老者狼狈躲闪，发冠被削去半边。
“逆子！”太上皇嘶吼着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朱砂痣，“可以马上着宗正寺验过胎记！你们这些瞎了眼的......”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血丝。
苏旭心脏猛地抽痛。
禁军副将突然反手劈倒同僚，带人护住太上皇。
苏旭眯起眼，这人是自己亲手提拔的。他忽然轻笑：“原来老鼠都在这儿。”
乌云压得更低了。礼亲王突然颤巍巍举起拐杖：“老臣愿以性命担保！”他哆嗦着解开衣带，露出腰间蟠龙刺青，“这是太宗皇帝亲赐......”
“够了！”苏旭暴喝。惊雷炸响，他眼底泛起血丝，“你们要反？”
百姓中突然爆出哭喊。有人指着刑场西侧尖叫——本该斩首的十二名罪臣正在挣脱枷锁，他们脖颈根本没有勒痕。
“陛下恕罪！”兵部尚书突然跪地叩首，“臣等被奸人蒙蔽......”他话音未落，喉间已插着支淬毒弩箭。
苏旭看着这个跟了自己的心腹抽搐着倒下，心中一片空白。
太上皇趁机高呼，声音高亢而激昂，在广场上空回荡：“禁军听令！护驾者赏千金！”
他那枯瘦如藤蔓的手指，像是缚满岁月的怨怼，颤巍巍地伸出，直指苏旭，
“给朕拿下这个弑父篡位的逆贼！”这一声命令，像是撕裂了雨幕，将整个刑场的寂静搅得粉碎。
周围的侍卫们闻声一滞，目光纷纷转向苏旭，而苏旭却似是毫不慌乱。
他神情冷酷，陡然一拽，金光流散间，帝王冕旒顷刻崩裂，玉珠一颗接一颗从冠上滑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却又刺耳的声响。
苏旭舔了舔后槽牙，鲜血夹杂腥气弥散开来，味道逐渐弥漫，他眼底的寒意开始凝聚，嘴角却缓缓勾起。 “弓箭手。”
轻飘飘的三个字，从他唇间逸出，像是来自幽冥的召唤。
空气似被这薄如蝉翼的一语撕裂，周围人在骤然绷紧的死亡氛围中连呼吸都变得迟缓。
苏旭缓缓抬眼，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眉骨蜿蜒而下，遮住了半片脸颊，另一半却挂着一丝危险的轻笑，“儿臣的箭术，比当年的父皇如何？”
他歪头轻笑，那目光说不出的随意，又透着刺骨的凉薄。话音未落，他的手已扬起，动作如闪电般迅疾，而下一瞬，弓弦微颤，一支利箭直飞而出，目标正是前方的太上皇！
然而不待众人骇然，太上皇蓦地拽过身旁稚龄孩童，将那瘦小的身子挡在了自己的胸前。
时间仿若凝滞，苏旭眸色一冷，内力猛催，箭矢立时偏离轨迹，他眼底精芒闪过，似洞悉一切。
半空中，利箭穿透雨幕骤然挥落，刺破稚嫩肩膀的一刹那，孩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尖锐如刃，溅起的血花不可遏止地涌向石板，彻底撕扯了深沉的静寂。
太上皇用干枯的手指松开孩子手腕间的细绳，声音阴冷且沉重像夹杂在湍流的礁石之上，“孺子无罪，可叹偏遇忤逆！”
他的声音，犹如溃堤猛兽，撞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他周身弥散出不可撼动的威严，那眸中泛着狠戾，眸底隐约的一丝愤慨与悲凉却被雨色掩散，藏于深海。
苏旭的手顿住了，微微颤抖，他的目光直直地盯住那孩子滑落下去的身影，倒在太上皇脚边的那一刻，像一件破旧的衣物被随意丢弃，血花却像一只恶鬼，愈攫愈深。
他眨了眨眼，刚浮现的万般思绪被连根剪断，压进沉默深处。
他嘴角微牵，语调平静，“我倒是被父皇你逼成了坏人。”
他站在原地，神情冷肃，仿佛袖手旁观世间的万千苦难，而那支半驻于大地与罪意间的箭，却像脱不开的锁链，贯穿了他的双臂，牢牢缚住。直到雨忽然卷着风砸落，携来腥湿的味道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