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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浔阳楼宋江吟反诗 梁山泊戴宗传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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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闲暇时趁着兴致登上江楼,浩渺烟波连接着素净的秋天。

唤来美酒随意浇灭千古遗恨,吟诗想要倾泻百重忧愁。

假书信未能实现英雄志向,失足反而成为阶下囚。

惊动梁山众多义士,一齐如乌云般涌向江州喧闹。

话说当时李逵用指头轻轻一推,那女子便倒在了地上,酒店主人赶忙上前拦住宋江等人,焦急地问道:“四位官人,这可如何是好?” 主人心里发慌,连忙招呼酒保和伙计们都过来救那女子。他们在地上舀了水,朝着女子脸上喷洒,过了一会儿,女子渐渐苏醒过来。众人将她扶起一看,只见她额角上擦破了一片油皮,所以才晕了过去。如今救醒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庆幸没出大事。女子的爹娘听说打伤女儿的是黑旋风李逵,先是吓得呆愣了半晌,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看那女子已经能说话了,她母亲赶紧拿了块手帕,亲自给她包扎好头,又收拾好掉落的钗环。宋江看出他们不愿去官府的意思,便叫来那老妇人,问道:“你姓什么?是哪里人?现在打算怎么办?” 那妇人回答道:“不瞒官人说,我们夫妻两口姓宋,原本是京城人。就这一个女儿,小名玉莲。因为家境贫寒,她爹教了她几首曲子,勉强让她在这琵琶亭上卖唱维持生计。这孩子性子急,不懂看眼色,不管官人在说什么,只顾着唱歌。今天这位大哥失手伤了我女儿一点,我们也不想闹到官府,连累官人。” 宋江见她说话诚恳,而且还同姓,便说道:“你派个人跟我回营里,我给你二十两银子,给你女儿调养身体,日后也好嫁个好人家,不用在这里卖唱了。” 那夫妻两口听了,连忙拜谢道:“哪敢指望这么多!能有三五两就足够了。” 宋江说:“我说话算数,绝不骗人。你让你家老头子跟我去拿银子。” 那夫妻二人再次拜谢,感激地说:“多谢官人救济。”

戴宗埋怨李逵道:“你这家伙,动不动就跟人起冲突,又让哥哥破费了许多银子。” 李逵满不在乎地说:“我就用指头轻轻碰了她一下,她自己就倒了。真没见过这么娇弱的女子!你就是在我脸上打一百拳,我也没事!” 宋江等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张顺便对酒保说:“这桌酒席钱,我来付。” 酒保连忙说:“没事,没事!您请便。” 宋江哪里肯让,说道:“兄弟,是我请二位来喝酒的,反倒让你掏钱,这不合礼数。” 张顺执意要付,说道:“难得与哥哥相见。兄长在山东的时候,我和哥哥早就想来投奔您了。今天有幸结识尊颜,这只是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戴宗也说道:“公明兄长,既然是张二哥的一番敬意,兄长就答应了吧。” 宋江说:“这样多不好意思。既然兄弟付了钱,改日我再设酒席回礼。” 张顺很高兴,带着两尾鲤鱼,和戴宗、李逵,还有那个宋老头,一起送宋江离开琵琶亭,来到营里。五个人都进了抄事房坐下。宋江先取出两锭小银,共二十两,给了宋老头,宋老头拜谢之后便离开了,这里暂且不表。天色渐渐晚了,张顺送完鱼,宋江拿出张横的书信交给张顺,然后大家相互道别。张顺走后,戴宗和李逵也各自告辞,赶回城里去了。

话说宋江在牢营中调养了五七天,感觉身体已经恢复,病症痊愈,便想着进城去找戴宗。又过了一天,还是没见戴宗的影子。第二天吃过早饭,大约辰时前后,宋江揣了些银子,锁好房门,离开牢营,信步走上街头,径直往城里走去,打算到州衙前左边寻找戴院长的家。有人告诉他:“戴院长没有家小,就他自己一个人,住在城隍庙隔壁的观音庵里。” 宋江听后,一路寻访到那里,却发现门已经锁上,人出去了。宋江又去打听黑旋风李逵的消息,很多人说:“他就像个没头的神,居无定所,只在牢里安身。他就像个没固定地盘的巡检,东边住两天,西边歇几日,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 宋江接着打听卖鱼牙子张顺,也有人说:“他住在城外的村子里,就算是卖鱼,也只在城外江边。除非是来城里收赊账,不然不会进城。” 宋江听完,又出城去寻找,一心想找到他们。他一个人心里烦闷,信步再次走出城外,只见江边景色格外迷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正走到一座酒楼前,宋江抬头一看,旁边竖着一根高高的望竿,上面悬挂着一块青布酒幡,上面写着 “浔阳江正库”。酒楼的雕檐外有一块牌额,上面有苏东坡亲笔题写的 “浔阳楼” 三个大字。宋江看了,自言自语道:“我在郓城县的时候,就听说江州有座很不错的浔阳楼,原来就在这里。我虽然独自一人在此,可不能错过,不如上楼去好好欣赏一番。” 宋江来到楼前,只见门边朱红色的华表柱上,两面白粉牌上各写着五个大字:“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 宋江上了楼,找了个临江的阁子坐下,凭栏举目望去,这座酒楼果然气派非凡。但见:

雕檐在日光下闪耀,画栋仿佛在云间飘动。碧绿的栏杆低低地连接着轩窗,翠绿的帘幕高高地悬挂在门窗前。吹笙品笛的,全都是公子王孙;端着酒杯、拿着酒壶的,排列着歌姬舞女。让人陶醉的醉眼,望向青天,只见万叠云山;勾起人吟诗欲望的,是那像瑞雪般的一江烟水。白苹渡口,不时能听到渔父敲击船舷的声音;红蓼滩头,常常能看见钓翁划动船桨。楼旁的绿槐上,野鸟啼鸣;门前的翠柳下,系着华美的马匹。

宋江观赏完浔阳楼,赞不绝口,凭栏坐下。酒保上楼来,作了个揖,放下帘子,问道:“官人是要招待客人,还是自己消遣?” 宋江说:“我要等两位客人,还没到。你先给我拿一坛好酒,再上些果品肉食,尽管端来,鱼就不要了。” 酒保听了,便下楼去。不一会儿,用托盘端着东西上楼来,一坛蓝桥风月美酒,摆上新鲜的菜蔬、果品和下酒菜,还有几样肥羊、嫩鸡、酿鹅、精肉,全都用朱红的盘碟盛放。宋江看了,心中暗自欢喜,不禁夸赞道:“这么整齐的菜肴,精致的器皿,江州果然是个好地方。我虽然因犯罪被流放到这里,却也见识到了这般真正的山水美景。我家乡虽有几座名山古迹,却没有这样的景致。” 宋江独自一人,一杯又一杯地倚栏畅饮,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突然,一股情绪涌上心头,宋江心想:“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的是吏员出身,结识了那么多江湖好汉,虽留下了一点虚名,可如今都三十多岁了,名不成,功不就,还被在脸上刺了字,发配到这里。家乡的老父亲和兄弟,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想到这里,酒意上涌,宋江潸然泪下,迎着风,看着眼前的景色,心中满是感慨和悲伤。他忽然灵感突发,作了一首《西江月》词,便叫酒保拿来笔砚。他起身四处观看,见白粉壁上有很多前人的题咏。宋江寻思:“我何不也写在这里?倘若日后功成名就,再来此地,重新看到这些文字,也能回忆起今日的苦难。” 趁着酒兴,他磨浓了墨,蘸饱了笔,在那白粉壁上挥毫写道: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宋江写完,自己看了,又高兴又得意,大笑起来。他又喝了几杯酒,越发欢喜,甚至手舞足蹈起来。他再次拿起笔,在《西江月》后面,又写下四句诗: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宋江写完诗,又在后面大大地写上 “郓城宋江作” 五个字。写完后,他把笔扔在桌上,又独自哼唱了一会儿,再喝了几杯酒,终于醉得不行了。他叫来酒保结账,拿出些银子付账,多出来的都赏给了酒保。然后他摇摇晃晃地拂袖下楼,脚步踉跄地回牢营去了。回到牢房,打开房门,便一头倒在床上,一直睡到五更天。等他酒醒时,完全不记得昨天在浔阳楼上题诗这回事了。当天因为宿醉,他就在房里躺着休息,暂且不表。

且说江州对岸有个地方,叫做无为军,是个偏僻的地方。城中有个赋闲的通判,姓黄,双名文炳。这人虽然读过经书,却是个阿谀奉承、心胸狭隘的人,专门喜欢嫉贤妒能。比他强的人,他就设法陷害;不如他的人,他就玩弄于股掌之间,在乡里专门干害人的勾当。他听说蔡九知府是当朝蔡太师的儿子,便经常去讨好巴结,时常过江来拜访知府,指望知府能引荐他,让他重新出仕做官。也是宋江命中注定要受苦,偏偏碰上了这个对头。

那天,黄文炳在家闲着无事,便带了两个仆人,买了些时新的礼物,坐着自家的快船渡过江来,径直前往府里探望蔡九知府。不巧的是,正赶上府里在举办公宴,他不敢进去。于是又回到船边,打算回去。没想到仆人把船缆在了浔阳楼下。黄文炳见天气炎热,便想着上楼去消遣一会儿。他信步走进酒库,四处看了一圈。然后转到酒楼上,凭栏消遣,看到壁上有很多题咏。他自言自语道:“前人的诗词,有的写得确实好,也有的纯粹是胡言乱语。” 黄文炳一边看,一边冷笑。

正看着,他忽然看到宋江题的《西江月》词和那四句诗,大惊道:“这不是反诗吗!是谁写在这里的?” 后面还写着 “郓城宋江作” 五个大字。黄文炳又读道:“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 他冷笑道:“这人还挺自负。” 又读道:“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黄文炳说:“这家伙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再读:“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 黄文炳道:“也不是什么志向高尚的人,看来就是个发配的囚犯。” 接着读:“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黄文炳说:“这家伙要报什么仇?居然想在这里报仇!就他一个发配的囚犯,能有什么能耐!” 又读那首诗:“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黄文炳道:“这两句还算说得过去。” 再读到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黄文炳摇着头说:“这家伙太无礼了!他居然想超过黄巢,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最后看到 “郓城宋江作”,黄文炳道:“我也经常听说这个名字,那人多半是个小吏。”

于是他叫来酒保,问道:“这两篇诗词,到底是什么人写在这里的?” 酒保说:“昨天晚上有个人,独自喝了一瓶酒,喝醉后肆意挥洒,写在了这里。” 黄文炳问:“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酒保说:“面颊上有两行金印,多半是牢城营里的人。长得又黑又矮又胖。” 黄文炳说:“那就对了。” 他借了笔砚,拿了张纸,把诗词抄了下来,藏在身边,还嘱咐酒保不要把字刮掉。

黄文炳下楼,回到船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吃过饭后,仆人挑着礼盒,他们又径直来到府前。正好知府退堂在衙内,黄文炳让人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儿,蔡九知府派人出来,邀请黄文炳到后堂相见。蔡九知府出来与黄文炳寒暄一番,收了礼物,宾主分坐。黄文炳禀告说:“文炳昨晚渡江过来拜望大人,听说在举办公宴,不敢贸然进来。今天特来再次拜见恩相。” 蔡九知府说:“通判是我的心腹之交,直接进来一起坐又有何妨。是我有失远迎了。” 左右执事人献上茶。喝完茶,黄文炳说:“相公,恕我冒昧,不知近日尊府太师恩相有没有派人来?” 知府说:“前几天刚有书信来。” 黄文炳问:“不敢动问,京师近日有什么新闻吗?” 知府说:“家尊在信中嘱咐说:近日太史院司天监上奏说,夜观天象,发现罡星照临吴楚分野之地。恐怕会有闹事之人,要我随时留意,及时剿灭。还特别嘱咐我要严守地方。而且街市上的小孩还流传着四句谣言:‘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所以特地写了封家书,让我多加防备。”

黄文炳思索了半晌,笑着说:“恩相,这可不是偶然的事。” 黄文炳从袖中取出抄录的诗,呈给知府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发现了这个。” 蔡九知府看了说:“这确实是反诗,通判是从哪里得到的?” 黄文炳说:“小生昨晚不敢进府,回到江边,无处消遣,便去浔阳楼上乘凉闲玩,观看前人的吟咏,只见白粉壁上刚题了这首诗。” 知府问:“是什么人写的?” 黄文炳回答:“相公,上面明确写着姓名,是‘郓城宋江作’。” 知府问:“这个宋江是什么人?” 黄文炳说:“他自己分明写着‘不幸刺文双颊,只今配在江州’,显然就是个发配到牢城营的罪犯。” 知府说:“就一个发配的囚犯,能掀起什么风浪!” 黄文炳说:“相公可不能小看了他!刚才相公说尊府恩相家书中提到的小儿谣言,正好应在他身上。” 知府问:“怎么说?” 黄文炳解释道:“‘耗国因家木’,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家’字上面加个‘木’,不就是个‘宋’字吗。第二句‘刀兵点水工’,兴起刀兵之人,‘水’边加个‘工’,分明就是个‘江’字。这个人姓宋名江,又作了反诗,这显然是天意,万民有福啊。” 知府又问:“那‘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又怎么解释?” 黄文炳回答:“可能是六六之年,或者六六之数。‘播乱在山东’,郓城县正是山东的地方。这四句谣言都应验了。” 知府又问:“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这个人?” 黄文炳回答:“小生昨晚问过酒保,说是前天刚写了就走了。这不难,只要拿牢城营的文册一查,就知道有没有了。” 知府说:“通判高见,非常明智。”

于是知府立刻叫来随从,让库子取来牢城营的文册簿查看。当时随从从库中取来文册,蔡九知府亲自查看,果然在后面看到今年五月间新配到的囚徒一名,郓城县宋江。黄文炳看了说:“就是应了谣言的这个人,非同小可。如果行动迟缓,恐怕消息走漏,得赶紧派人把他抓起来,关进牢里,再从长计议。” 知府说:“说得太对了。” 随即升堂,叫来两院押牢节级。厅下戴宗上前应了一声。知府说:“你带几个公差,赶紧到牢城营里把在浔阳楼吟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抓来,一刻也不许耽误!”

戴宗听了知府的命令,心中大惊,暗自叫苦不迭。他赶忙走出府衙,召集了一众节级和牢子,吩咐道:“大家都回家取好各自的器械,到我家隔壁的城隍庙里集合。” 众人领命后,各自回家去了。戴宗立刻施展神行法,率先赶到牢城营,径直走进抄事房。推开门一看,宋江正在房里。宋江见是戴宗进来,急忙起身迎接,说道:“我前几天进城,到处找你,找遍了都没找到。因为贤弟不在,我一个人无聊,就去浔阳楼上喝了一瓶酒。这两天迷迷糊糊的,不太舒服,正犯着酒瘾呢。” 戴宗问道:“哥哥,你前几天在楼上写了什么话?” 宋江说:“醉后乱说的,都忘了,谁还记得啊!” 戴宗说:“刚才知府在厅上命令我,要多带些人手,去捉拿在浔阳楼上题反诗的犯人,正是郓城县的宋江。兄弟我吃了一惊,先稳住那些公差,让他们在城隍庙等着。现在我特地先来通知哥哥,这可怎么办!怎么才能解救你?” 宋江听后,急得抓耳挠腮,叫苦连天:“我这次肯定死定了!” 诗曰:

一首新诗写壮怀,谁知销骨更招灾。

戴宗特地传消息,明炳机先早去来。

戴宗说:“我给哥哥出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现在小弟我不敢耽搁,回去就带人来抓你。你把头发弄乱,把尿屎泼在地上,然后躺进去,假装疯癫。等我和公差们来的时候,你就胡言乱语,装作失心疯的样子。我会去替你回复知府。” 宋江说:“感谢贤弟的指点,万望你帮忙周旋。”

戴宗匆匆告别宋江,回到城里,径直来到城隍庙,召集了那些公差,一起前往牢城营。一进营,戴宗就大声喝问:“哪个是新发配来的宋江?” 牌头带着众人来到抄事房,只见宋江披头散发,在尿屎坑里打滚。看到戴宗和公差们进来,宋江开口就说:“你们是什么鸟人?” 戴宗假装大喝一声:“把这家伙抓起来!” 宋江翻着白眼,胡乱挥舞着手臂,嘴里胡说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老丈人让我带领十万天兵,来杀你们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后卫。还给了我一颗金印,重八百多斤。来杀你们这些鸟人!” 公差们说:“原来是个疯疯癫癫的汉子,抓他有什么用?” 戴宗说:“说得对。我们先回去回话,要抓的话再来。”

众人跟着戴宗回到州衙,蔡九知府正在厅上专门等候消息。戴宗和公差们在厅下向知府回复说:“原来这宋江是个失心疯的人,全然不顾尿屎污秽,嘴里胡言乱语,一点正常的样子都没有。浑身散发着臭粪味,实在没法靠近,所以没敢把他带来。” 蔡九知府正要询问原因,黄文炳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对知府说:“别信这话!看他作的诗词和写的笔迹,不像是有疯病的人,其中肯定有诈。不管怎样,先把他抓来,就算走不动,抬也要抬来。” 蔡九知府说:“通判说得对。” 于是命令戴宗:“你们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把他抓来,我在这里等着!” 戴宗领了命令,心里叫苦。他再次带着众人来到牢城营,对宋江说:“仁兄,事情不妙啊!兄长只能走一趟了。” 于是用一个大竹箩,把宋江装进去,直接抬到江州府,在厅前放下。知府说:“把这家伙带过来!” 公差们把宋江押到台阶下。宋江怎么肯跪,瞪着眼睛,看着蔡九知府说:“你是什么鸟人,敢来问我!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老丈人让我带领十万天兵,来杀你们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后卫。有一颗金印,重八百多斤。你也赶紧躲开我。不然,马上让你们都死。” 蔡九知府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黄文炳又对知府说:“把本营的差拨和牌头叫来问问,这人来的时候就有疯病,还是最近才犯的疯病?如果来的时候就有,那就是真病;要是最近才犯的,肯定是装疯。” 知府说:“说得太对了。” 于是派人叫来管营和差拨,问他们两个。这两人哪里敢隐瞒,只好实话实说:“这人来的时候没见有疯病,好像是最近才发作的。” 知府听了大怒,叫来牢子狱卒,把宋江按倒,一连打了五十下,打得宋江死去活来,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戴宗看在眼里,心中叫苦,却又没办法救他。宋江一开始还胡言乱语,后来实在受不了拷打,只好招认:“我一时酒后糊涂,误写了反诗,没有别的意思。” 蔡九知府明确取了招供状,用一面二十五斤重的死囚枷锁把宋江锁住,押进大牢收监。宋江被打得两腿无法行走,当场被钉上枷锁,直接押到死囚牢里。好在有戴宗全力周旋,他叮嘱众小牢子,都要好好照顾宋江。戴宗自己还安排饭食,供给宋江,这些暂且不表。诗曰:

江上高楼风景浓,偶因登眺气如虹。

兴狂忽漫题新句,却被拘挛狴犴中。

再说蔡九知府退堂后,邀请黄文炳到后堂,感谢道:“要不是通判高明有远见,下官差点就被这家伙蒙骗了。” 黄文炳又说:“相公,这件事不能拖延。最好赶紧写一封信,派人连夜送到京师,报告给尊府恩相知道,这样显得相公办了一件国家大事。顺便禀明,如果要活的,就用一辆囚车押解上京;要是不要活的,怕在路上出意外,就在本地斩首示众,以除大害,这样百姓也会拍手称快。就算当今皇上知道了,也一定会高兴。” 蔡九知府说:“通判说得有理,看得很透彻。下官马上也要派人回家送礼物,信上就推荐通判的功劳,让家尊面奏天子,早日给你升授富贵的城池,让你去享受荣华。” 黄文炳拜谢道:“小生的终身都托付给相公了,自当结草衔环报答。” 黄文炳又催促蔡九知府写好家书,盖上印章。黄文炳问道:“相公差哪个心腹去?” 知府说:“本州有个两院节级,叫戴宗,会神行法,一天能走八百里。明天一早就让他直接去京师,只要十天左右就能往返。” 黄文炳说:“要是能这么快,那再好不过了!” 蔡九知府就在后堂摆酒招待黄文炳,第二天黄文炳告辞知府,回无为军去了。诗曰:

堪恨奸邪用意深,事非干己苦侵寻。

致将忠义囚囹圄,报应终当活剖心。

且说蔡九知府准备了两个信笼,装好了金珠宝贝等珍贵物品,上面都贴了封皮。第二天早上,他把戴宗叫到后堂,嘱咐道:“我有这些礼物和一封家书,要送到东京太师府,庆贺我父亲六月十五日的生辰。日期快到了,只有你能干这件事。你别嫌辛苦,星夜出发走一趟,拿到回书就马上回来,我会重重赏你。你的行程我都考虑好了,我已经估算了你神行的时间,专门等你回来,千万不要在路上耽搁,误了大事!” 戴宗听了,不敢不答应。他只好领了家书信笼,拜别知府,挑着回到住处安置好,然后来到牢里对宋江说:“哥哥放心!知府派我去京师,只要十天左右就能回来,我会在太师府想办法,解救哥哥。每天的饭食,我已经吩咐李逵,让他负责安排送来,不会短缺。仁兄暂且安心忍耐几天。” 宋江说:“麻烦贤弟救我一命!” 戴宗把李逵叫过来,当面吩咐道:“你哥哥误题了反诗,在这里吃官司,情况不明。我现在又被派去东京,很快就回来。牢里你哥哥的饭食,早晚都靠你照顾了。” 李逵回答道:“吟了反诗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么多谋反的人还做了大官呢。你放心去东京,牢里谁敢欺负他!我心情好就罢了;心情不好,我就用大斧头砍了他们!” 戴宗临走前,又叮嘱道:“兄弟小心,别贪酒,别误了你哥哥的饭食。别出去喝醉了,饿着你哥哥!” 李逵说:“哥哥你放心去,要是你这么不放心,兄弟我从今天起就戒酒,等你回来再喝。早晚都在牢里照顾宋江哥哥,有什么不行的!” 戴宗听了很高兴,说:“兄弟,要是你真能这样下定决心,坚持照顾哥哥,那就太好了。” 当天,戴宗告别众人,出发上路了。李逵也真的不再喝酒,早晚都在牢里悉心照顾宋江,寸步不离。

不说李逵在牢里照顾宋江,且说戴宗回到住处,换上护膝和八搭麻鞋,穿上杏黄色的衣衫,整理好搭膊,腰间插上宣牌,换了头巾,把书信和盘缠藏在便袋里,挑起两个信笼,出了城外。他从身边取出四个甲马,在两条腿上各拴两个,肩上挑着两个信笼,嘴里念起神行法的咒语。神行法到底有多神奇呢?有《西江月》为证:

仿佛浑如驾雾,依稀好似腾云。如飞两脚荡红尘,越岭登山去紧。顷刻才离乡镇,片时又过州城。金钱甲马果通神,万里如同眼近。

当日,戴宗离开了江州,一路疾行,直到傍晚,才找了一家客店投宿。他解下甲马,取出几串纸钱烧化,当作酬谢。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戴宗吃过素食,便离开了客店。他再次拴上四个甲马,挑起信笼,放开脚步赶路。只觉耳边风声呼啸,仿佛风雨相随,双脚好似不点地一般。路上,他随便吃了些素饭、素酒和点心,便又继续前行。眼看天色渐暗,戴宗赶忙找地方歇脚,又在客店住了一夜。第三天,他五更就起床,趁着清晨凉爽,拴上甲马,挑起信笼继续赶路。大约走了二三百里路,已是巳时,却连一家干净的酒店都没看到。此时正值六月初旬,天气炎热,烈日当空,蒸得他汗如雨下,浑身湿透,还担心会中暑。正在又饥又渴之时,远远望见前面树林旁有一座傍水临湖的酒肆。戴宗几步就走到跟前,只见这酒肆干干净净,里面摆放着二十副座头,全是红油桌凳,四周都是槛窗。

戴宗挑着信笼走进酒肆,找了个安稳方便的座位,放下信笼,解下腰间的搭膊,脱下杏黄衫,往衫上喷了些水,晾在窗栏上。戴宗刚坐下,酒保就迎了上来,问道:“客官,要打几角酒?想吃点什么肉食下酒,有鹅肉、猪肉、羊肉或者牛肉。” 戴宗说:“酒不要太多,给我弄点饭来吃。” 酒保又说:“我们这儿既卖酒又卖饭,还有馒头和粉汤。” 戴宗说:“我不吃荤酒,有什么素汤可以下饭?” 酒保说:“加料麻辣熝豆腐怎么样?” 戴宗连忙说:“好,好!” 酒保没一会儿就端来一碗熝豆腐,放了两碟菜蔬,还连筛了三大碗酒。戴宗此时又饿又渴,不一会儿就把酒和豆腐都吃光了。正打算再要点饭吃,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一下子就倒在了凳子旁边。酒保见状,大声喊道:“倒了!” 这时,店里走出一个人来。此人长相如何?但见:

臂阔腿长腰细,待客一团和气。

梁山作眼英雄,旱地忽律朱贵。

当下,朱贵从里面走出来,说道:“先把信笼拿进去,搜搜这家伙身上有什么东西。” 立刻有两个伙计上前,在戴宗身上搜了起来。他们从戴宗的便袋里搜出一个纸包,里面包着一封信,拿过来递给朱贵。朱贵撕开信封,发现是一封家书,只见封皮上写着:“平安家书,百拜奉上父亲大人膝下,男蔡德章谨封。” 朱贵拆开信,从头看起,只见上面写道:“现已抓获应和童谣、题写反诗的山东宋江,将其监押在牢,听候处置。” 朱贵看完,惊得呆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伙计们正准备把戴宗扛起来,背到杀人作坊里去开剥,这时,只见凳子边滑下一个搭膊,上面挂着朱红绿漆的宣牌。朱贵拿起来一看,上面雕着银字,写着 “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宗”。朱贵看了后说:“先别动手。我常听军师说起,这江州有个神行太保戴宗,是他极为要好的相识,莫非就是此人?他怎么会送书去害宋江呢?不过这事儿也真是凑巧,宋哥哥命不该绝,撞到了我手里。你们几个,赶紧用解药把他救醒,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伙计们用水调好解药,扶起戴宗,给他灌了下去。不一会儿,只见戴宗舒展眉头,睁开眼睛,便爬了起来。他一抬头,就看见朱贵正拿着拆开的家书在看。戴宗立刻喊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蒙汗药麻翻我。现在还擅自拆开太师府的书信,毁了封皮,你知道这该当何罪吗!” 朱贵笑着说:“这封破信有什么要紧的!别说只是拆开了太师府的书札,就算有天大的利害,我们在这里还打算跟大宋皇帝作对呢!” 戴宗听了,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足下是哪位好汉?愿闻大名。” 朱贵回答道:“我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梁山泊好汉旱地忽律朱贵。” 戴宗说:“既然是梁山泊的头领,那一定认得吴学究先生。” 朱贵说:“吴学究是我们大寨里的军师,执掌兵权。你怎么会认得他?” 戴宗说:“我和他是至交好友。” 朱贵说:“也听军师常常提起,兄长莫非就是江州的神行太保戴院长?” 戴宗说:“正是在下。” 朱贵又问道:“之前宋公明被发配江州,路过山寨时,吴军师曾托我给他带过一封信。如今你怎么反倒要去害宋三郎的性命?” 戴宗连忙解释道:“宋公明和我又是至爱兄弟,他如今因为吟了反诗,我正愁救他不得。我现在正要去京师想办法救他,怎么会害他性命呢!” 朱贵说:“你不信,看看蔡九知府的这封信。” 戴宗看了,自己也吃了一惊。于是,他把吴学究当初寄信与宋公明相会的事,以及宋江在浔阳楼醉后误题反诗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朱贵说:“既然如此,请院长亲自到山寨里,和众头领一起商议良策,救救宋公明的性命。”

朱贵赶忙吩咐准备丰盛的酒食,款待戴宗。随后,他来到水亭,朝着对岸放了一支号箭。号箭一响,立刻有小喽啰划船过来。朱贵便和戴宗带着信笼上了船,到金沙滩上岸后,引着戴宗来到大寨。吴用听到消息,连忙下关迎接。见到戴宗,行礼说道:“许久未见了!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请到大寨里来。” 戴宗与众头领一一相见后,朱贵说起戴宗到来的缘由,“如今宋公明被关押在那里。” 晁盖听了,急忙请戴院长坐下,详细问道:“为什么我宋三郎会吃官司,是因为什么事引发的?” 戴宗便把宋江吟反诗的事,一五一十地对晁盖等众人说了。晁盖听完大惊,马上就要召集众头领,点齐人马,下山去攻打江州,把宋三郎救上山来。吴用赶忙劝阻道:“哥哥不可莽撞。江州离这里路途遥远,大军前去,恐怕会因此惹祸,打草惊蛇,反而断送了宋公明的性命。这件事不能硬拼,只能智取。我虽然不才,略施小计,只需借助戴院长,定能救宋三郎性命。” 晁盖说:“愿听军师妙计。” 吴学究说:“如今蔡九知府派院长送书信去东京,讨太师的回复。我们就从这封信上做文章,写一封假回书,让院长带回去。书上就说,切不可对犯人宋江擅自处置,必须选派可靠的人员,将其秘密押解到东京,详细审问后,再行处决示众,以断绝童谣。等他们押解宋江路过这里时,我们再派人下山把人夺回来。此计如何?” 晁盖说:“倘若他们不从这里经过,那岂不是误了大事?” 公孙胜便说:“这有何难。我们派人到远近各处去探听,不管他们从哪里走,务必等着,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夺回来。只怕他们不把宋江押解过来。”

晁盖说:“这办法倒是好,只是没人会写蔡京的笔迹。” 吴学究说:“我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如今天下盛行四家字体,分别是苏东坡、黄鲁直、米元章、蔡太师四家字体。苏、黄、米、蔡,堪称宋朝四绝。我曾和济州城里的一个秀才相识,那人姓萧名让。因为他能写各家字体,人们都称他为圣手书生。他还会使枪弄棒,舞剑轮刀。我知道他能模仿蔡京的笔迹。不如麻烦戴院长,到他家去,就说泰安州岳庙里要刻碑文,先送五十两银子作为安家费,把他请来。随后再派人把他的家小接到山上,让他入伙,怎么样?” 晁盖说:“信有他写,可好歹也得有个图书印记才行。” 吴学究又说:“我还有个相识,我也想到了。这人也是中原一绝,如今在济州城里居住,姓金,双名大坚。他刻得一手好石碑文,雕刻的图书玉石印记也十分精美,还会舞枪弄棒,与人厮打。因为他玉石雕刻技艺高超,人们都称他为玉臂匠。也给他五十两银子,把他骗来镌刻碑文。在半路上,也用同样的办法。这两个人在山寨里也能派上用场。” 晁盖说:“妙啊!” 当天,众人便安排筵席,款待戴宗,当晚戴宗就在山寨歇下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众人请戴院长打扮成太保的模样,带上一二百两银子,拴上甲马,便下山了。戴宗乘船渡过金沙滩上岸后,迈开脚步直奔济州城。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城里。他四处打听圣手书生萧让的住处,有人指点道:“就在州衙东边的文庙前居住。” 戴宗径直来到萧让家门前,咳嗽一声,问道:“萧先生在家吗?” 只见一个秀才从里面走了出来。此人长相如何?有诗为证:

青衫乌帽气棱棱,顷刻龙蛇笔底生。

米蔡苏黄能仿佛,善书圣手有名声。

萧让走到外面,看到戴宗,并不认识,便问道:“太保从何处来?有何事见教?” 戴宗施了一礼,说道:“我是泰安州岳庙里负责打供的太保。如今本庙要重修五岳楼,本州的大户们想要刻一篇碑文,特地让我带五十两白银作为安家费,请秀才您移步,同到庙里撰写碑文。日期已经选定,不能耽搁。” 萧让说:“小生只会作文和书丹,其他没什么本事。如果要立碑,还得用刊字匠。” 戴宗说:“我还有五十两白银,打算请玉臂匠金大坚来刻石。已经选好了好日子,还望二位能尽快动身。” 萧让得了五十两银子,便和戴宗一起去寻找金大坚。正走过文庙,只见萧让用手指着说:“前面过来的,就是玉臂匠金大坚。” 戴宗抬头望去,只见那人眉目不凡,气质出众。此人长相如何?有诗为证:

凤篆龙章信手生,雕镌印信更分明。

人称玉臂非虚誉,艺苑驰声第一名。

当时,萧让叫住金大坚,让他和戴宗相见,并说起泰安州岳庙里重修五岳楼,众大户要立碑文碣石的事情:“这位太保特地各带五十两银子,来请我和你前去。” 金大坚看到银子,心中欢喜。两人邀请戴宗到酒肆中,买了三杯酒,准备了一些蔬食,款待戴宗。戴宗把五十两银子交给金大坚,作为安家费,又说道:“阴阳先生已经选定了日期,请二位今天就麻烦动身。” 萧让说:“天气炎热,今天动身也走不了多远,前面赶不上投宿的地方。不如明天起个五更,趁早出门。” 金大坚说:“正是这个道理。” 两人都约定好第二天一早动身,然后各自回家收拾行李。萧让留戴宗在家中住宿。

第二天五更时分,金大坚收拾好包裹行装,前来与萧让、戴宗会合,三人一同出发。他们离开了济州城,走了不过十里多路,戴宗便说道:“二位先生慢慢走,我不敢催促。我先去通知那些大户,让他们来迎接二位。” 说完,戴宗施展神行法,加快脚步,抢先离开了。萧让和金大坚背着包裹,不紧不慢地走着。大约走到未时,他们差不多已经走了七八十里路。突然,只听前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唿哨,从山城坡下跳出一伙好汉,大概有四五十人。为首的那个好汉,正是清风山的王矮虎。他大喝一声:“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要去哪里?孩儿们,把这两个家伙抓起来,挖心做下酒菜!” 萧让赶忙解释道:“小人二人是去泰安州刻石镌文的,身上没有什么钱财,只有几件衣服。” 王矮虎喝道:“我不要你们的钱财和衣服,只要你们两个聪明人的心肝当下酒菜。” 萧让和金大坚听了,心中恼怒,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便挺起杆棒,径直朝着王矮虎冲过去。王矮虎也挺着朴刀,迎上来与他们二人打斗。三人各自挥舞手中器械,大约战了五七回合,王矮虎突然转身就跑。萧让和金大坚正准备去追,这时,听到山上锣声再次响起,只见左边走出云里金刚宋万,右边走出摸着天杜迁,背后还有白面郎君郑天寿,各自带着三十多人一起冲了上来,将萧让和金大坚横拖倒拽,抓到树林子里去了。

这四位好汉说道:“你们两个放心,我们是奉了晁天王的将令,特地来请你们二位上山入伙的。” 萧让说:“山寨要我们有什么用?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吃饭。” 杜迁说:“吴军师一来和你们相识,二来知道你们二位的本事,所以特意派戴宗到府上相请。” 萧让和金大坚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当下,他们被带到旱地忽律朱贵的酒店里,享用了一顿丰盛的酒食。随后,连夜乘船,被送上了山。到了大寨,晁盖、吴用以及众头领都出来相见,一面安排筵席款待他们,一面说起修蔡京回书的事情,“因为要请二位上山入伙,共同成就大义。” 萧让和金大坚听了,都拉住吴学究说道:“我们在这里服侍各位倒也无妨,只是担心各家老小都在那边,明天官府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遭殃!” 吴用说:“二位贤弟不必担忧,天亮时便会有个说法。” 当夜,大家只顾喝酒,然后各自休息。

第二天清晨,只见小喽啰前来报告:“都到齐了。” 吴学究说:“请二位贤弟亲自去迎接家眷。” 萧让和金大坚听了,半信半疑。两人走到半山腰,只见几乘轿子抬着两家老小上山来了。他们两个惊得目瞪口呆,仔细询问情况。老小说道:“你们两个出门之后,只见这一行人抬着轿子来,说你们在城外客店里中暑了,让赶紧叫老小去看望救治。出了城后,不让我们下轿,直接就抬到这里来了。” 两家老小的说法一样。萧让听了,和金大坚两人闭口无言,无奈之下,只得死心塌地,再次回到山寨入伙。

安顿好两家老小后,吴学究便请萧让出来,商议书写蔡京字体的回书,以解救宋公明。金大坚说道:“我向来能雕刻蔡京的各种图书名讳字号。” 于是,两人立刻动手,很快就完成了回书。之后,众人安排了筵席,为戴宗送行,并详细叮嘱了回书的意图。戴宗辞别众头领,下山而去。小喽啰已经备好船只,将他渡过金沙滩,送到朱贵的酒店。戴宗取出四个甲马,拴在腿上,与朱贵告别后,迈开脚步,踏上了行程。

且说吴用送戴宗过河后,便和众头领一同回到大寨继续饮酒。正喝到兴头上,只见吴学究突然大叫一声 “苦”,声音高得吓人。众头领纷纷问道:“军师为何叫苦?” 吴用说道:“你们众人有所不知,我这封回书,恐怕要断送了戴宗和宋公明的性命啊。” 众头领大惊失色,急忙问道:“军师,书上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吴学究说:“是我一时只顾眼前,没考虑周全,书中有个很大的漏洞。” 萧让连忙说道:“小生写的字体,和蔡太师的字体一模一样,语句也没有差错。请问军师,是哪里出了问题?” 金大坚也说:“小生雕刻的图书,也没有丝毫差错,怎么会有漏洞呢?”

吴学究伸出两根手指,说出了这个导致漏洞的差错之处。这一番话,引出了后面的故事:众好汉大闹江州城,白龙庙一片鼎沸。直教众人在弓弩丛中逃得性命,在刀枪林里救出英雄。究竟军师吴学究说出了怎样的差错漏洞,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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