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除夕之夜
群芳殿内，除夕夜宴已经开始。
西陵王高高在上，宛妃坐在他身边，殿内席分两侧，左侧依次是太子、夙锦，二皇子，四皇子，右侧则是桃夭、萧陌，九皇子，十一皇子，西蜀王室子嗣单薄，只余五个皇子，一个公主，全部在座。
自宴会开始，气氛便有些不寻常，甚至，有些诡异——
也不知是何人安排的坐席，夙锦恰好坐在萧陌的对面，两个萧梁国的奴隶如今却都成了西陵王室的珍爱，被九州称颂的一对眷属就这么两两相望，任是谁见了都不免唏嘘。
桃夭第一次离开无极山过除夕夜，而萧陌，也是第一次以西蜀驸马的身份参加家宴，桃夭整个晚上都低着头吃饭，她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满脑子都是愧疚，她想萧陌肯定很难过，就算他不怪她，她还是觉得很自责。
西陵王忽然开口笑道：“萧梁世子，既然成了我大蜀国的驸马，日后就要好好待朕的长乐公主，如果公主有了一丝闪失，朕可不会轻饶了你！”
明明是玩笑话，听在众人耳中却带着明显居高临下的命令和胁迫，桃夭偏头望向萧陌，她真担心他会生气，父王虽然是为了她好，可是他的口吻听起来真不舒服。
萧陌微微失神，随即手持金樽起身，不卑不亢道：“萧陌敬陛下！”他这样的淡漠和沉稳，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既没有正面答应西陵王，也没有拒绝他。
“陛下，臣妾越瞧，萧梁世子与小七越是般配，明年小七及笄之后就可以出嫁了，王后姐姐泉下有知必然欢喜。”宛妃笑道。
“般配么？”西陵王眉头一挑，忽地反问了一句，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
西陵王室称霸九州百余年来，一直把萧梁国当做死敌，到了这一代的西陵王，他索性就给萧梁国按下了“奴国”之名，借此羞辱萧梁王室，却不曾想到头来，他的儿子女儿却偏偏看上了梁国人，且中了毒一般戒不掉，弄得他在九州天下的面前颜面扫地却无可奈何。
宛妃见西陵王有些微怒，却也不在意，反而又道：“陛下，小七明年就及笄了，陛下准备怎么庆贺呢？这可是难得的喜事。”
太子西陵远和二皇子西陵禄一听宛妃说话，眉头便蹙起来，西陵远性子淡静，没有做声，西陵禄一直在望着桃夭身后的哑奴，想发作也没有声张，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他下首的四皇子西陵寿却不能喝酒，整个晚上都以茶代酒，更是不多话，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七姐，七姐，及笄是什么意思啊？”众人还在等西陵王的答复，九皇子西陵夏却坐不住了，从坐席上探出头去问桃夭。
桃夭和他之间隔了一个萧陌，闻言，很不好意思地望了萧陌一眼，也探出头去小声答道：“及笄就是我……可以出嫁了。”可以嫁给萧陌了。
“啊？及笄就可以出嫁了？”西陵夏的小脸皱成一团，又问，“那我及笄的时候怎么办？”
“这个……”桃夭也不知道，为难地看着萧陌，见他脸上有些微的笑意，知道他此刻心情还好，便扯着他的衣服问道，“萧陌，男孩子及笄的时候怎么办？男孩子也是十五岁及笄么？”
就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上，萧陌忽地笑出来，低头望着一脸认真等待答案的小女孩，答道：“男孩子没有及笄的说法，只有二十岁成人礼。”
桃夭羞得满面通红，她真的太无知了，每一次都要让萧陌来教她很多东西，不过，萧陌知道得真多，只要问了他，总会得到答案的，她心里更加崇拜他了。
“为什么男孩子的成人礼比女孩子的及笄礼要晚这么多？萧陌，你的成人礼过了么？”桃夭又问。
这一次萧陌没有立刻回答，二十岁的成人礼……那一天，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过了。”他执起一杯酒，喝下，随后答道。
桃夭心里暗暗欢喜，她一直都不知道萧陌多大，可是只要他过了二十岁就可以娶她了，是不是？
“哼，七姐，你只顾着和姐夫说话，都不理我了！”九皇子西陵夏不满地哼道。
“哪有？”桃夭辩解，脸色却更红，像是喝了好多酒似的，明明她一个晚上都不曾沾一滴酒，可是她真高兴，西陵夏称呼萧陌姐夫，她真希望萧陌是她一个人的，偷眼去看萧陌，他也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冷着脸。
“爱妃的提议朕早就想好了，朕的小七是尊贵的公主，她的及笄礼自然不会简陋，朕决定将每年七月举办的奴隶大会提前到五月，借由奴隶大会的盛事为小七贺岁，让九州的所有人都和朕一起庆贺！”西陵王忽然朗声宣布道。
此话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震惊万分，众所周知，奴隶大会是西陵王最看重的盛会，如今却为了小公主的生辰而改了日期，那就等于整个蜀国乃至九州的王室都会为此而改变许多日程，从奴隶的选拔到九州使者的朝见，一切都要提前进行，如果不是称霸九州的盟主，又怎么会有如此草率的决策？
然而，桃夭却不想要这样的庆贺，她是如此厌恶奴隶大会，一想起那些血腥恐怖血肉横飞的画面，那些哀嚎惨叫的声音，她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父王！”桃夭唤出声。
“父王！”却不想，她要说的话恰好被对面的二皇子西陵禄打断，他的声音很大，恰好盖住了她的。
西陵禄望了桃夭一眼，眉头微蹙，带着些微焦虑，继续道：“父王，儿臣觉得，既然是为了庆贺小七的及笄之礼，不如将奴隶大会的奖励增加，给蓄奴场内的奴隶一些机会，让他们能够重获自由，也显得我蜀国皇恩浩荡！”
西陵王微微想了想，这才点头：“禄儿这个提议不错，朕可以考虑考虑。”
“多谢父王！”西陵禄不经意望了哑奴一眼，哑奴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一直安静地站在桃夭身后，他的星眸淡静，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的狐狸，看起来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桃夭听西陵禄说完，却不敢提自己刚刚的要求，她本想请西陵王废除奴隶大会，想让他把蓄奴场内所有的奴隶都放归自由，可是这么看来，二哥的想法才是对的，奴隶大会是父王的最爱，哪里会因为她一个要求就废除的？不仅不可能，还会招来父王的怒火，也不知二哥刚刚的要求是为了帮她看清现实，还是他本意就是如此，桃夭分不清。
夙锦整个晚上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美丽的杏眼也一直敛着，没有抬头去看对面那一身白袍的男人，只是安静地吃着西陵远为她夹的那些菜肴。
她不懂萧陌，越来越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呢？西陵桃夭年幼无知，她可以有很多坚持可以有很多不在乎，可是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以喜欢上自己的死敌呢？姑姑不会答应，整个萧梁国忍辱负重的子民们都不会答应！
然而，听到西陵王要将奴隶大会提前至五月，夙锦却还是忍不住抬头望向萧陌，男人原本平静的眼眸忽地闪过一丝异样，持着金樽的手也微微一顿，夙锦敛下眉眼，唇边露出些微笑意，只有他们才懂得奴隶大会的意义，奴隶大会越是提前，对他们越有好处。
“夙锦，吃这个。”正想着，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靠过来，西陵远自然而然地又为她夹了一道菜，他的身子离得近，夙锦的鼻端满满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两年来，时时刻刻都闻到的味道，如影随形。
如果奴隶大会提前了，如果萧梁的计划成功了，那么，西陵远……
夙锦没有敢再想下去，只是默默地夹起碗里的菜，入口，却什么味道都尝不出，味同嚼蜡。
除夕夜宴，就算有诸多不愉快，但表面上倒也算一团和气，席间，又添了许多歌舞、大戏，桃夭从前都没有看过，因此看的倒也津津有味，看不懂的地方她就问萧陌，萧陌心情好的时候就应一下，如果发现萧陌脸色不好，她也不敢问。
哑奴作为桃夭的贴身护卫一直站在她身后，目光却总是忍不住望向御座上的西陵王，如此意气风发高高在上……他离他如此的接近，只要飞身上前，只要动作再快一些，是不是就可以……
忍了又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样的场合，又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他还不能轻举妄动，而且，对面席上身穿蓝色华服的男人……他太碍事了！
除夕夜的王都，从王宫开始，到王城，再到官员巷，再到寻常百姓家，每一处都透着喜庆的气氛，终于到了年末，终于可以一家团聚，终于可以在这一天不用去理会那许多的琐事，昔日繁华的长安街，今夜空空落落，连一个过路的行人都没有。
风卷着落叶吹过长安街口，那棵高大的老槐树叶子已经全部掉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上面也再没有用红线缀着的盏盏河灯，当时的所有热闹通通消失不见，徒留萧索。
繁星满天，不见月影，一身青衫的男子靠在冰冷的树干上，手中握着一盏莲花形的河灯，那是七夕节的时候，他的小姑娘送给他的，当时她那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说，“哥哥，我……河灯……你要不要呢？”
要，怎么可能不要呢？
她，她的河灯，他都想要。
可是，他想要，就能得到么？
他这样的人，就算此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又有谁会记得呢？所有人都有归属，所有人都有家，所有人都在庆祝除夕夜，而他，什么都没有……连他的小姑娘都不再记得他了……
男人忽地微微笑起来，他的小姑娘和萧陌在一起，却笑得那么开心，他的小姑娘已经不是他的了——
呵呵，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是他的呢？
什么都没有，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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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