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王沉默了一下。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紧握的双拳无力地松开,颤抖着垂落在身侧。
最后,他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垮塌下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楚奕看着曹王瞬间萎靡下去的姿态,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他不再看这群已然失去爪牙的宗室,仿佛处理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公务,对着殿外淡淡道:
“来人,送诸位去王氏大院。”
燕小六抱拳领命,声音洪亮:“是!”
随即,他与其手下如押解囚犯一般,将曹王等人全都带了出去。
自此,这批宗室将成为笼中鸟被彻底圈禁起来。
王氏那座曾经煊赫一时、如今却阴森空荡的大宅,将成为他们余生无法逾越的牢笼。
同时也会给剩下的宗室一个警告。
安分守己,才能保住自己的爵位,否则,曹王等人的今日,便是他们的明日。
楚奕的目光缓缓收回,落在了依旧躬身侍立在一旁的秦正身上。
这位新任宗正卿此刻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感受到楚奕的注视,腰弯得更低了。
“秦宗正,以后他们就交给你了,可得看紧。”
秦正见到这位年轻侯爷的手段后,更是不敢有半分的杂念。
无论是事先埋伏执金卫抄家,还是安排自己躲在帘后做“见证”,再到最后那轻描淡写却又杀气腾腾的死亡威胁……
每一步都精准狠辣,算无遗策,将这群宗室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碾碎了他们所有的反抗和尊严。
这样的手段,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战栗。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侯爷!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严加看管,绝不敢有丝毫懈怠!请侯爷放心!”
随后。
楚奕便直奔皇宫过去。
此刻,他需要将这掌控宗室、削弱其威胁的喜讯,亲自告诉陛下。
想必陛下,也在等待着他带来的这份“捷报”。
漱玉轩。
一座小巧玲珑的戏台被收拾得纤尘不染,四角垂着暗红色的丝绒帷幕,此刻正静静拢在柱旁。
魏王立于戏台中央。
一身素白水衣未染铅华,身形挺拔如松。
他眼帘微垂,沉浸在自我的境界中,手中一柄素面折扇随着唱腔悠然开合。
那清越而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砂石感的嗓音,正吟唱着《空城计》中的自述: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
台下。
离戏台数步之遥的黄花梨木圈椅中,魏王妃端然而坐。
她身着一袭雨过天青色软烟罗长裙,乌发松松挽就,仅簪一支素净的玉簪,整个人如一株生于空谷、不沾凡尘的幽兰。
可那张堪称绝色的容颜上,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如轻烟薄雾般的淡淡忧愁。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台上丈夫的身上,实际上落在更遥远的彼方,带着一种沉静的、难以言喻的寂寥。
忽然。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凝滞的宁静。
秦钰的身影几乎是跌撞着闯了进来。
此时,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斜阳下闪着光,脸色苍白如纸,写满了惊惶失措。
当目光触及台上仍在吟唱的魏王时,他像被扼住了喉咙,硬生生将已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终于魏王妃察觉到秦钰闯进来的动静,倒是没有其他反应,目光依旧空茫地停留在远处。
台上的魏王也仿佛对这一切浑然未觉,依旧沉浸在他所营造的“空城”氛围里。
只是,那握着折扇的手指,在无人注意的阴影下,悄然又收紧了些许,指节绷得更直。
“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战南北剿博古通今……”
唱腔悠扬,在轩内回旋。
秦钰几次三番按捺不住冲动,脚步微抬想要冲上前去,却都被魏王那看似随意吟唱、实则周身散发的沉凝而不可侵扰的气场所阻。
他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那份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焦灼与恐惧,脸色由白转青。
终于,最后一句唱腔悠悠落下,那清越的余音在空旷的轩内袅袅回荡,渐渐消散在沉水香的气息里。
魏王缓缓收了势,将折扇“啪”一声轻合拢于掌心。
他睁开眼,深邃的目光先是柔和地落在台下王妃的身上,脸上的沉凝与紧绷如初春冰雪消融,瞬间切换回那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王妃,今日就到这里,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魏王妃闻言,顺从地站起身。
她没有任何兴趣去管秦钰要汇报的什么急事,只是微微敛衽,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与疏离。
待她身影消失于门外的瞬间,空气里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清苦微凉的檀香,是她腕间佛珠与衣袂共同留下的最后印记。
下一刻。
秦钰如离弦之箭,一个箭步猛地冲到刚刚步下戏台的魏王面前。
他甚至来不及平复喘息,声音也因为极度的惊惧和急切而剧烈颤抖,带着破音。
“王叔!不好了!出大事了!!”
魏王脸上那抹温润如玉的笑容,仿佛被最凛冽的寒风吹过,瞬间冰消瓦解,一丝痕迹也无!
他缓步走下戏台的最后一级台阶,脚步沉稳,眼神却在抬起的瞬间变得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直刺人心!
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冰冷而极具压迫感: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说,何事?”
秦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语速快得几乎要咬到舌头。
“王叔,刚刚得到的消息,执金卫他们抄了曹王、郑王,还有几位公主的家。”
“至于那些人,也全都一个不留,直接送到了王氏大院!”
他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
“那王氏大院外面,现在里三层外三层全被执金卫的重甲兵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刀枪出鞘,弓弩上弦,只许进,不许出!”
“王叔,这架势,分明是全都给软禁起来了啊!!”
秦钰用力抹了一把额头上不断涌出的冷汗,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慌乱。
“外面现在一点风声都探不到,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里面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是生是死,一点消息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