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凤泽从未打算对顾青硬来。
这个姑娘聪明而又狡黠，坚强却又固执。
他可以折断她的羽翼，将她强行禁锢在身边，但这也意味着他会永远失去她。
雍王在世人心中是一个常胜将军，但他最常面对的不是搏杀，而是抉择。
有时候这些抉择会影响数十万人的命运，甚至是一国的存亡。
所以他总是很冷静，很慎重，也很果断。
他在火光下看着顾青，以诱惑的口气对她发出邀请。
顾青觉得凤泽大概是被山里的精怪附了身，不然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动心只是因为那份和离书？”顾青道，“因为不甘，所以不想放开我。”
凤泽挑眉，“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心胸狭隘之人？”
顾青垂眼，“我说过我命不久矣，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我，难道不应该悲痛欲绝吗？”
她认为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就算凤泽再怎么冷静，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
凤泽眼里的光沉了沉，“如果我危在旦夕，你会怎么样？”
顾青恍惚了一下，“我会想办法……”
她的声音低下去，随即闭口不言。
是啊，悲伤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若她只会悲伤，她也活不到今天。
凤泽拍拍她的手臂，“我不会让你那么早死，我们有花南天还有黄老。”
除此之外，他今晚还会放信鹰回京城，他要命人打听一些事情。
但他不会现在就告诉顾青，她既然那么喜欢骗他，那他也要瞒她一回。
顾青盯着膝盖上的披风，心情复杂。
凤泽不知道能救她的药已经没有了。
但她不能告诉他。
她也不敢接受他的情意，因为一旦接受，就像是在报复他。
尽管……她也很喜欢他。
顾青咬着唇，几乎有些愤慨。
她明明已经决定放下，凤泽为什么要出现在宁州，又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更可气的是，她竟然为此整整纠结了一日。
顾青怨自己不争气，狠狠攥了攥披风。
凤泽在旁瞄了眼她的眼角，没有发现泛红。
他递过去一颗野鸡蛋，“有不高兴的事情就说出来，不然会吃不下东西。”
烘熟的野鸡蛋已经晾了有一阵子，捧在手心暖乎乎的，不凉也不烫手。
顾青在身边的石头上磕破蛋壳，清脆的破裂声让她心情好了些。
蹲在一旁的信鹰跳过来，拿头蹭她的裙角。
顾青分了一半熟鸡蛋给它。
野鸡蛋个头很小，味道很香，一人一鹰很快吃完。
凤泽又递来一颗。
顾青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拿起来继续磕碎，继续与信鹰分食。
凤泽一共带回来五颗野鸡蛋，很快就只剩下一颗。
顾青看着他递来的最后一颗，终于有些不好意思。
“你吃吧。”她说，“我已经吃饱了。”
凤泽没说什么，自己给自己剥起了蛋。
顾青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剥去一层蛋壳，目光闪烁，“如果我喜怒无常，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会找出原因。”凤泽道。
他眼里的顾青不是喜怒无常之人，就连生气也只会拿野鸡蛋发泄，还吃得挺认真。
如果有一天她性情大变，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就像她突然写下那份和离书。
凤泽将剥好的野鸡蛋一口送进嘴里，一旁的信鹰没等到喂食，低鸣一声，振翅飞上树枝。
顾青有些担心，“它这么贪吃，半道上不会被人骗走吧？”
凤泽慢慢嚼完嘴里的食物咽下，又喝了口水，才道：“它认得我的气味。”
顾青低头看向身上的披风，还没说话，又听凤泽道：“你身上也有。”
顾青蹙眉。
原本无足轻重的事情，被他特地这么一说，倒像是他俩之间有个什么似的。
“我先回去睡了。”她起身，抖抖披风上的烟尘，“你的披风被火燎了几个洞，补不好了，明日扔了吧。”
说完，她轻描淡写扫他一眼，施施然走开。
她与凤泽坐在一起时，雍王府的几名侍卫离得远远的。
她这一走，一名侍卫凑到凤泽身边，手里举着刚烤好的野鸡，“殿下，你要不要给王妃送过去？”
“不用。”凤泽撕下一只鸡腿，“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他若现在过去，顾青又会辗转难眠。
不如等她睡着了他再回去，这样他们两个人都能睡个好觉。
最近的京城风平浪静，虽然月初的时候听说雍王旧伤复发，街头巷尾很是议论了一阵，但日子久了，大家也就淡忘了此事。
这日，一位老先生踏着午后的蝉声进了厚朴堂的大门。
他个子不高，体态微胖，精神矍铄，红光满面。
“你家宋药师可在？”他询问前来迎客的伙计。
伙计客客气气道：“老先生找宋药师是想买药还是寻人？”
黄大夫呵呵一笑，“老夫姓黄，烦请转告宋药师，熟人来访，还请一见。”
厚朴堂的伙计眼明心亮，观他气度不似寻常客人，又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一股药香，猜测他不是同行就是大夫，当即将他请到待客的偏厅。
“黄老请坐，我这就去看看宋药师是否有空。”伙计为他端来一碗老荫凉茶，“黄老稍待，如果等得烦了，这里的医书尽可翻阅。”
伙计走后，黄大夫起身走到书架前，凑近了细瞧。
“《诸病源论》、《摄元纲目》、《扁鹊针灸玉龙经》……”他啧啧有声，“这些抄本可是拿钱都不好买啊。”
难怪厚朴堂能一家坐大，单这大方与人分享的气度就非常人所能及。
可惜他今日有要事在身，不然可在这里坐一下午，将医书药谱慢慢看来。
门外响起匆匆脚步声，宋药师很快走了进来。
“黄老。”
他见客人果然是黄大夫，心中一喜，向黄大夫施了一礼，“不知黄老找我有何贵干？”
黄大夫摸摸山羊胡子，“宋药师切莫多礼，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向宋药师请教。”
“黄老请讲。”
黄大夫不急不慢道：“宋药师可知三叶朱果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