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风璂停在原地,喃喃道:“偏安一隅?温暖归处?.....”。低声一句,脚步不曾移动半分。
就好像这场“交锋”之中,只有她自己还不愿离去,死死固守在这处鲜有人踏足的荒漠。
半晌,她眉目轻皱,双拳轻轻攥起,低着头问道:
“可你当真甘心吗?”
此处沉静无风,没有人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不甘心也好,自甘放弃也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没办法再去劝她。”
耳旁传来熟悉安心的声音和气息,姜风璂回头望向嬴霍江温柔如水的双眸。
她右手轻轻扶上自己的肩头,安慰道:
“苏纤依对自己如今的生活已经知足了,安于现状,保持稳定,对她来说没什么不好。即便会有遗憾,可那也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事情。”
“毕竟,谁的一生中。”她顿了顿。
“不会有遗憾呢?”
姜风璂凝望着她的眼睛,双唇微微分开,话到嘴边,原本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嬴霍江见她纠结,知她心思,开口耐心道:
“劝人之事,可行一为二,但切勿反复阻拦,否则,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和敌意。”
说罢,她一抹浅笑浮于面,侧身弯腰提起那长座上友人留下的玉石盒,将东西递给姜风璂:
“既是她悉心挑选,自然还是在意和你的情谊。”
姜风璂双手伸出,缓缓从她手中接过盒子。目光落在其上精致的黄色玫瑰图案,默默不语。
嬴霍江道:“无论是周琬易还是苏纤依,哪怕你们曾经有过不愉快,可或许这样的矛盾,源头本就不在于你们本身。”
“如此冲突,绝非一朝一夕,仅凭你我之力便能化解......但你们彼此间的真诚绝非虚假。”
她顿了顿,目光坚毅而勇敢道:
“我们不能辜负这样一片真心。”
姜风璂抬眸与嬴霍江对视上,良久,唇角轻扬一个弧度,点了点头应过。
............
华阳淮汉同丌官觞尹喝得畅快,聊得肆意。酒尽意消,果断狠心的人早已生了想要归别的心。
却唯留惆怅、踟蹰的多情人徘徊在原地,久久不愿抽离。
丌官觞尹左手扶着木桌,撑着微醉的身体,慢慢悠悠起身,嘴边轻笑着,叫了声对面人的名字:
“华阳淮汉......”。
闻声,华阳淮汉轻抬起双目与他对视,神色多了些淡淡的黯然忧伤:“......”。未曾言语。
丌官觞尹眉目稍紧道:“无论什么样的制度或者力量,我们都只能顺其而行。”
“父权也好,夫权也罢。我们是既得利益者也好,间接受益者也罢。左右都是这世世代代积累造成的结果。若要追究这罪责,这过错者又何止我们二人?”
“你妄图凭借一己之力便想改变这种境况,不就是痴人说梦?”
他挪了几步缓缓转过身,贴着屏风侧沿靠着,背对说道:
“你我都逃不过历史洪流,若强做逆行而上的人......”。
“结果终究会被那些数不清的流言蜚语所淹没侵毁。虽说最终都逃不过一死......”。
“但你原本可以不用走那一条荆棘遍布的路。”丌官觞尹语气稍有激烈,道:
“选择那条原本属于自己的寻常轨迹,你会走的潇洒自在些,也会多些世俗的快乐。”
顿了顿,他又接:“菩萨心肠,不过是世人用来寄托希望和善意的工具,并没有人会真的践行。”
“淮汉,我知道你什么都明白,可我还是想要劝你......”。
“你只需要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很多问题,便足够了.....”。
丌官觞尹摇了摇头,嘱托一声,又像是埋怨一声,哪种情绪更多,他大概自己也分不清。
说罢,他绕过屏风,匆匆离去。
华阳淮汉便隔着屏风,望着友人逐渐远去模糊的身影,双眸的光也跟着迷蒙不清,开始自言自语道:
“正是因为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种种优势,才更需要反省。倘若都觉得,因为他人的参与,罪责才不会清楚地分在自己身上,那么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
“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人作为自己行恶的庇护。”
他低眉看着地上的竹席,又接道:“何人的一生没受到过或多或少的流言蜚语?”
“原本属于自己的寻常轨迹?这究竟是谁定义的呢?”
华阳淮汉轻仰头看向屋外,目光混沌无神,真挚一句发问:
“世俗的快乐,当真快乐吗?”
事实上,这些问题,华阳淮汉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问自己,可迄今为止,他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大概,也永远不会有答案。
怔了半晌,微风吹过额前凌乱的发丝,他猛地抬眸像是才警觉到什么,但仍作冷静,也并不警惕和提防。
回过身,再次看向了走廊外的荷塘。
忽地声音放大,开口道:“故友已散,我意已传。仙人不必再多疑,这便是我的立场。”
接着坚定道:“很久之前便是如此.....从来不曾改变过。”
寥寥几句,像是有意说给谁一般。
然后,却是并未有人应答。
华阳淮汉等了许久方才起身,缓步迈过门槛,停在原地片刻,转头向右侧的廊中看去。
空无一人。
除了搭在栏杆上的一个黛色的轻盈面纱。凑近了,还有些脂粉香味。
“......”。
华阳淮汉静静看着这主人故意留下的东西,不多时,唇边扬起一抹打趣的笑:
“多谢。”
话落,他转身离开,期间并未去伸手拿起那物品。
因为他知道,这面纱仅仅意味着主人已明己心。
待半个时辰后,华阳淮汉再次返回此地,那黛色的面纱,已是不见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