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非常疑惑。
她虽然被侍女团团围住，但和妙乐相隔并不太远。这个距离别说看起来就凶得很的白鹤少女，就是小满，只拿个弹弓也能打中自己。
但白鹤少女愣是只和妙乐缠斗，打趴下了一群人，也没动玄机一根手指。
从白鹤少女出现到玄机被石家扈从护着往外走，除了被最开始的碰撞声震了一下外，玄机连块油皮都没破……
既然如此，自己还有躲避的必要吗？
或者更阴谋论一点，这位突然出现的凶徒，目的是否就是将自己逼到石家星槎上呢？
玄机脚步一顿，扫视了一下周围，当即换了方向，往接驳口的登记处去了。
围着玄机的石家扈从们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违抗玄机的意志，随着她换了方向。
玄机打算再等一会儿。
一方面她不能去石家，哪怕是逃去。
出门之前她没有接到什么来自家族的暗示，说明这次就是普通的公干，没有任何串联的意图，这种情况下和涉事世家牵扯到一起，着实不太符合程序，也不太符合家族利益。
仙舟启航两千余年，也不是没有世家覆灭，说不准这次就轮到丹州石家了呢？
如此，和石家搅到一起，只会给自己和家族惹一身骚。
另一方面……
玄机虽然不学武，却也是老练的匠人，对武人的水平还是有大致的分辨能力。
这位白鹤少女虽然身形娇小面容稚嫩，而且不知为什么，出剑时行云流水，却有种玄机说不出的矛盾感……
但即使顶着这种削弱型的矛盾感，她剑锋之凌厉，武学之高超，也不是妙乐等人能够抵挡的。
现在自己要走她却依旧和一群乌合之众缠斗，要么自己不是目标，要么说明她自信自己跑不脱……
换句话说就是说跑也白跑。
与其真的离开激怒她，不如再观望观望。
想明白的玄机老神在在。
没懂的石三九慌得雅痞。
“玄机小姐？！走错方向了！”
“星槎在这边，您快跟我来吧。”
石三九连连催促。
玄机被叨叨得有点烦：“我进登记处把门关上就行了，没那么危险。”
石三九发出尖锐爆鸣：“没那么危险也是危险啊！！”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您的身份，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您如果是担忧您的侍女，我们赶紧离开后也好通知守备军前来支援……”
玄机脚步顿了顿。
什么叫，我们离开后，才好通知守备军？
怎么，她要是不走，石三九是不是就不找人支援，打算看着她的侍女全折在这儿？
玄机觉得自己的猜测说不定是对的，这帮老小子怕是在这儿给自己演双簧，只等着把自己的随侍全削弱后好拿捏自己呢！
那就更不能走了。
她随手一指还在缠斗的人，敷衍道：“这看起来也不是冲我来的啊？”
此时场中打斗已经变了味，虽然依旧是白鹤少女在压着妙乐打，但已经更像是恶劣的白猫在玩弄老鼠了。
或者说一开始就是，只是被锋利剑气和来人的高洁外表所慑，没人察觉到剑锋之后玩乐的意味。
玩得正开心（？）的白猫眼风都没扫过来一个。
石三九沉默了。
好像真是。
他讪讪发问：“您身边这位妙乐姑娘，是在丹州有什么仇家吗？”
这一下给玄机也干沉默了。
你问我？
你怎么会问我呢？
玄机眉头皱得死紧，手中下意识地一下一下转着伞柄。
怎么听起来……不是石家找来的白脸啊？！
不应当啊。
不是双簧演员，那为什么不伤害自己，反而盯着妙乐呢？
不是玄机看不起人，就如今仙舟贵胄当道的环境，便是石三九这种老牌家臣，也够不上和顶尖剑客结仇的层次。
以白鹤少女的能力，能和她结仇的必然不是小人物。
你都剑术通神了，想必也不会记吃饭时隔壁桌瞪你一眼的普通人的仇吧。
那太掉价了。
而且妙乐就是个侍女，虽然如今看她和玄机印象里不习刀兵的印象不符，但那是后话。
玄家找贴身侍从要查验三代，玄机能肯定，她身边这些随侍没一个来自关内道丹州府，便是妙乐身藏隐秘，也绝不可能与丹州人有私仇。
想到这儿，玄机凌厉的眼风冲着石三九就去了，几乎要把他头上的假发片掀掉。
该不会是被你们连累了吧！
石三九不确定，但还是试探开口：
“要不您再往里避一避，我带着扈从去帮一帮妙乐姑娘？”
玄机：不然呢？你还在等什么？
石三九突然发现周遭安静得吓人。
他抬头一看——
也许是玩够了，无论是妙乐还是自己带来的扈从，都已经倒下。白鹤少女收剑回鞘，站在十五尺外，静静地看着两人。
石三九：。
玄机：。
白鹤少女一言不发，只向玄机伸出手。
玄机：？
我看你追着妙乐捶，还以为你不是冲我来的。
结果你只是在无双是吧！
石三九咬牙。
他年老体衰，家主已经对他如今的疲钝颇有微词，如果这次事情没办好，怕是要被逐渐移出丹州石家的权力圈。
趁着白鹤少女和玄机对视，他暗中掏出了个物什，拨弄两下，砸在玄机和少女中央。
热意陡然爆发。
冲天的不息烈焰中，还夹杂着一道尖利的啸音。
战争机巧·地狱火
刚刚动静很大，本就吸引了驻守的卫士，如今这道机巧内置的警报更是催促着他们聚集。
听见赶来的卫士们的脚步声，石三九松了口气。
火焰将狂徒困住，警报将援兵唤来。
危机已解。
他这口气松早了。
白鹤少女隔着火焰高墙，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耳畔流苏飞舞得更快了，落雪骤然加剧，很快洒下一地白茫。
石三九惊悚地发现，原本奔腾不灭、足以围困一支精兵的特制焰火，在这细小的雪花下竟然有退避的意思。
连特殊燃料灼烧出的高爆火墙都能轻易压制，显然这不是普通的雪……联系到白鹤少女并未拿出什么机巧反制，这飞雪只怕是伟力加身的命途产物。
石三九在心底叹了口气。
有人生就尊贵，那只是社会赋予的，有人却生就强大，年纪轻轻不仅是无双剑客，还是强大的命途行者……
那便是天命了。
石三九触碰过权力，虽然如今渐失，也早就对权力和贵胄祛魅。
但他却从来没有自己强大过。
他没有天赋习武，没有天资学习机巧，没有强盛的意志去触碰命途，只能日复一日在权力和阴谋里打转，活成截然相反的人。
世界真是，何其不公。
已经有了阴沟里的老鼠，又何必让堂皇的天命传奇们来到老鼠面前？
真是，太刺眼了。
石三九隔着火墙望向白鹤少女，此刻眼里是放任流出的怨毒。
颓靡的火墙后，白鹤少女毫无所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这弱者的怨毒，只自顾自地再次展翅。
她足尖轻点，须臾间便落回飞檐上了。
地上的火如何困得住天上的鹤。
石三九收回眼神，安慰自己。
困不住就困不住吧，好歹没让人带走玄机小姐……？
一道竹青的飞索穿透了低迷的火墙。
缠在了玄机的腕上。
最为离奇的是，原本还向后躲避的玄机低头看了看，居然不再躲避了，反手握住了那道飞索。
檐上的少女握着飞索的另一边，用力一抽——
在石三九再次发出的尖锐爆鸣声里，他心心念念好歹留下的玄机小姐，只给他留下一道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