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城迎来了暂时的安宁。
城门口张贴出告示,守备府衙役鸣锣宣讲,潜入的沙国细作已被官军剿灭擒拿,首恶伏诛,余孽正在追索。
市面上的人心果然稳了许多,议论的风向也从“守备通敌”转向了“官军神勇”。
街巷间的巡逻兵卒多了,盘查也细致,但这番景象落在百姓眼里,反倒成了安心的保障。
周涛每日亲自巡视城防,处理政务,面色沉稳,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极紧。
夜云州与他议定的暗查诸事,也在一桩桩推进。
对流寇补给线的追查,很快有了眉目。
这日午后,周涛正在校场检视军械,一名扮作粮商伙计的亲信匆匆而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周涛眼神一凝,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下那名亲信。
“你是说……东市的醉仙楼?”
“是,守备大人。属下等奉命暗查城内及周边粮、盐、肉等大宗采买记录,其余并无明显异常,唯独这醉仙楼,近两个月来,分多次从相熟的盐商处购入的官盐,比往常同期多了近三成。可属下使人扮作食客连去数日观察,其客流与往日相仿,未见大增,后厨也未闻有大量腌制腊货的动静。多出来的盐,去向成谜。”
周涛沉吟片刻:“掌柜的何人?背景可查清了?”
“掌柜姓钱,名富贵,本地人,经营醉仙楼十余年了,平日里也算老实生意人,未曾听说与江湖匪类有涉。”
“事出反常必有妖。去请夜将军留在城中的副将,我们一同去会会这位钱掌柜。记住,不要声张。”
半个时辰后,醉仙楼后院一间僻静厢房内,钱富贵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面前坐着面容冷峻的周涛与夜云州。
房门紧闭,只有两名腰悬佩剑的亲兵。
“钱掌柜,不必惊慌。”周涛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今日请你来,只想问清楚一件事。你醉仙楼近来采买的官盐,数目远超所需,多出来的盐,去了何处?”
钱富贵脸色一白,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支吾道:“大人,小人这酒楼生意尚可,多备些盐货也是常事,或许,或许是账房记错了。”
“记错了?”陈焕冷哼一声,将几页账目抄录甩在他面前,。
两个月,分五次,每次都记错?买的都是上好的细盐,不是粗盐,你醉仙楼做的是堂食生意,不是酱园。钱富贵,私贩官盐是何罪过,你想清楚再答。”
钱富贵浑身一颤,伏地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人是被迫的!我也是没办法啊!”
周涛与夜云州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涛沉声道:“慢慢说,谁逼你?如何逼你?若有半句虚言,数罪并罚,你一家老小都难逃干系。”
钱富贵涕泪横流,再不敢隐瞒,断断续续道:“是……是一个多月前,那天天刚擦黑,酒楼快打烊了,突然进来一个汉子,戴着斗笠,遮着半张脸,说话带着外地口音。他直接找到我,开口就要买相当于我酒楼平常三个月用量的细盐,出价比市价高五成。小人当时觉得不对劲,这么多盐,又不说是做什么用,便推说一时凑不齐,拒绝了。”
他咽了口唾沫,眼中满是恐惧:“那人也没多说,转身就走了。小人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第二天夜里,小人从酒楼回家,走到巷子口,突然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拖进了暗处。就是前一天那个戴斗笠的人。“
“他……他身边还有两个同伙,都拿着明晃晃的刀。他说,盐,必须卖给他,价钱照付。若我不答应,或者敢报官,就杀我全家,把我醉仙楼烧成白地。他们连我家住哪里,有几口人,我小儿子常在哪条街玩耍都说出来了。大人,小人……小人实在是怕啊!我死了不要紧,可我那老母、妻儿……我不得已,才……才分几次,偷偷把盐凑齐了卖给他。每次都是深夜,他来酒楼后门取货,银货两讫,从不多话。小人真的不知道他买这么多盐做什么,更不知道他是谁啊!求大人明察,小人真的是被逼无奈!”
“取货的是否总是同一人?可记得身形样貌?除了外地口音,还有何特征?约定的下次取货是什么时候?”夜云州一连串发问。
钱富贵努力回忆:“取货的有时是他,有时是另一个矮壮些的汉子,都遮着脸。带头的那个,身材挺高,比小人高半个头,右手手背上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那天他用刀架着我时,火光下晃了一眼。他说等盐用完了再来寻我,没定具体日子。上次交货是十天前了。”
周涛示意亲兵将瘫软的钱富贵带下去,严加看管,但不得虐待。
“手背有痣……这倒是个线索。”周涛对夜云州说道,“夜将军,看来这条线摸对了。贼寇匿踪山林,肉类或可狩猎,但这食盐却是必需品,且消耗稳定。他们人数不少,所需量自然大。通过胁迫本地商户获取,是个相对隐蔽的法子。”
夜云州点头:“周守备所言极是,我们可在醉仙楼布控,若那汉子再来,便可顺藤摸瓜。另外,全城暗查手背有黑痣、身材高大的陌生男子。”
“好,布控之事,我来安排人手。”
就在城内顺着盐线追查时,深入山区的薛猛小队,也有了新的发现。
夜云州定下的“回马枪”之策,果然奏效。
薛猛领着二十名精锐,重返当初擒获安德烈等人的山谷旧巢。
那里早已被官府初步搜查过,一片狼藉,看似毫无价值。
但薛猛凭着猎户的直觉和细致,带人进行二次搜索。
木屋内部几乎被搬空,但薛猛注意到一处地面木板的光滑程度与周围略有差异。
用力撬开后,发现了一个浅坑。
里面竟藏着几封未来得及完全焚毁的信件残片,以及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金属符牌,非金非铁,刻着扭曲的图案。
那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