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出现在火场中，跌跌撞撞地直奔叶清言而来。
尉明下意识去拦，却被叶清言止住了。
“是林昭容。”尉氏的眼尖，一眼便认了出来。
叶清言向前走了两步，扶住了林知许。
这一刻的林知许，早已不复一贯的优雅淡然。她的头发烧了大半，脸上一片焦黑，手背上一片被火焰燎起的泡触目惊心。
“救救……莜……莜……”
在碰到叶清言的一瞬，林知许脚下一个踉跄，就倒在了地上。
叶清言快速查看了一下小公主，她一直被林知许护在怀里，并未烧伤，如今昏迷不醒，应当是因为吸入太多浓烟的关系。
“先将人放平。”叶清言说道，“宫里现在已经乱了，怕是没有太医……”
“叶清言！”
林知许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叶清言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救救莜莜，求求你救救她！”不知是不是被烟伤了嗓子，林知许的声音十分嘶哑。
叶清言将胳膊抽了出来：“如今我同样自身难保，未必能顾及得到她……”
“我知道你也是！”林知许打断了她的话，“你也是重活了一回吧？早在最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是！”
叶清言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她。
“我不会强人所难，只求你将莜莜……将莜莜交给重明。”林知许的眼中滚下一行泪来，在她的脸上冲出了一道白印，“我有恩于重明，他……会报答你的……”
“为什么？”叶清言终于开了口。
为什么明明重生了一回，却还要选择与前世一样的路？
以她的能力，分明可以过上更好的人生啊！
这些她并没有问出口，但林知许却明白她的意思。
她颤抖着俯下身子，在女儿的脸上摸了摸。
“若不重走这一条路，我又去哪里找我的莜莜呢？”
她的表情似哭似笑：“能不能告诉我，我死了之后，莜莜……过得还好吗？”
叶清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她过得很好。”
“我知道了，多谢你。”
林知许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一个头，挣扎着站起身来，竟又向着火场走去。
“喂，你不要命啦？”尉明在她背后叫道。
林知许没有回头：“我儿子……我儿子还在里面，我不能丢下他……”
“火势这么大，你进去也没法子把他救出来了！”
她的脚步不停，眨眼便已经没入了大火，只留下了最后的声音。
“那我便陪他一起。”
“疯子！”尉明气得骂了一声。
再一扭头，却瞧见尉氏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阿姐，你可是伤到了什么地方？”他顿时慌了手脚，“不然我背你走吧！”
尉氏哭着说：“孩子……你背着那孩子……”
尉明“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将小公主抱了起来。
几人不再耽搁，快步朝外走去。
“阿姐，从前也没见你与那林昭容有什么交情，怎么难过成这样？”尉明给尉氏递了一张帕子。
尉氏接过帕子抹了一把脸，那帕子上顿时就黑了。
“什么交情不交情的，不过是因为都是做母亲的，所以才更能感同身受罢了。”她怔怔地又落下了泪，“她有两个孩子，叫她只救一个，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被活活烧死，她是活不下来的。”
叶清言走在后面，心下恻然。
或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执念吧，孩子就是林知许的执念。
“那个重明，你能不能寻到他？”尉氏问尉明，“我和小言是要出宫的，宫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家里定然已经急坏了。”
尉明有点为难，但还是点点头：“我尽量。”
“什么尽量，是一定！”尉氏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尉明咧了咧嘴：“一定。”
“这还差不多。”
尉氏转过头安慰叶清言：“小言，你从前与林昭容颇为亲近吧，也别太难过了。若方才强行将她按住，兴许她能活下来，但一辈子怕是都要被困在这场大火里了。”
叶清言“嗯”了一声，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
那大殿的屋顶陡然坍塌了下去，火光冲天。
……
火舌舔上了小皇子的脸，他痛得缩了一下。
母妃和妹妹，应当已经逃出去了吧？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能听到有呻吟和哭喊声，但眼下，除了大火噼啪燃烧的声音，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整个火场似乎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陡然害怕了起来。
他记得小时候，乳母告诉他，害怕就闭上眼睛，想一些高兴的事。
于是他紧紧地闭上了眼，想着母妃和妹妹。
他想着在聆音殿里，妹妹翘着脚，吃着最喜欢的桂花糯米藕，还会往他嘴里塞。
但他不喜欢吃，他更喜欢吃母妃做的炸丝糕。
又酥又甜，就在几天之前，母妃还给他做过呢！
妹妹尝了一口就丢下了，说太腻了，母妃笑着摇摇头，也拿了一块，和他一起吃。
他忽然就很想很想母妃。
“宴儿，宴儿……”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快死了，不然怎么会又听到母妃的声音呢？
但那声音越来越清楚，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见，还是用尽了力气喊了一声：“母妃！”
“宴儿！”
母妃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小皇子努力睁着眼睛，看到母妃身上也燃着火。
但她好像察觉不到一般，小心地俯下身子，将他抱了起来。
“宴儿……”母妃的声音断断续续，“别怕……别怕……我来……陪你了……”
小皇子想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他贪恋地靠在母妃的怀里。
上次……上次母妃抱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自己生了病……对，是自己得了疫病的那一回。
母妃才没有像皇后娘娘说的一样对自己不管不顾，昏昏沉沉中他醒过来几次，都是在母妃的怀里。
那时候他也很怕，但看到母妃就不怕了。
就像现在一样，他一点都不怕了。
小皇子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头顶的横梁终于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