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难言告别
上山途中，孙家马车上，并不只有孙晟一人。在他身边，还依偎着一个粉衣轻纱的娇俏女子。
赵漓好奇地掀开一角车帘，灵动的双眸正悄悄往马车窗外看去。孙晟一手就将她拉回，落到自己怀中，又伸手紧紧揽住她的细腰，没轻没重地捏了几下。
“主君~”赵漓娇哼几声，又往孙晟怀里缩了缩。孙晟也是个把持不住的，不由分说，就同赵漓在马车上腻歪起来。
须臾，孙晟且与赵漓分开。后者倒在前者怀里，满脸春色荡漾。
“主君，到了。”马车外的侍卫说道。这才让依依不舍的两人分别了。临走前，赵漓突然抓住孙晟的衣角，“主君，你当真要让阿漓一个人留在此处吗？”对上赵漓楚楚动人的神情，好不可怜。
孙晟这会儿倒是正经起来了，亲手从赵漓手中无情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角，“本君只是见你心存好奇，才破例将你带来开开眼界。盘龙山上皆是些仙人修士，哪里容得下你这般身份的女子？待会儿可不准你私自下马车，莫要扰了这片圣土的仙气。”
听完孙晟的话，赵漓晶莹的泪滴已在眼眶打转，正可怜巴巴地瞧着他呢。可孙晟已是进入了贤者时间，更何况傅应德那边还催着紧，便更顾不得赵漓的感受，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待孙晟走远，确认不会再回来，赵漓索性也就不装了。那老头说的倒是好听，赵漓可心里清楚，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才带自己来，满足她的好奇心也不过是个借口。
就像这群未经通报就擅自闯入烨灵门派的所谓“堂堂仙家”。一句“爱子心切”不知替他们铲除了多少麻烦。
赵漓且抬起纤纤玉手，轻轻捻起帘子，在马车之外还被孙晟留下了一个青年护卫，这青年有半张脸是毁了的，阳光下一切缺陷暴露无遗，显现出狰狞可怖。若是寻常姑娘家见了，定是怕得不行。这也是孙晟决定留下他来保护赵漓的原因。
说是孙晟派来保护她的，其实也是来看管她的。
孙晟那老头子为了充面子，将孙府大部分高阶护卫都一并带走了，如今虽说也在她身边留了一个，不过这对于身为魔族圣双子其一的她而言，还算不得是什么难缠的对手。
甚至季漓也就是赵漓还没有想过要吃掉对方。在孙府的日子，孙晟被她玩过了，孙家的几个公子也都尝试了，皆是些身份尊崇但体力羸弱的家伙，一个年轻力壮的高阶修行者，她似乎还没有亲手触碰过。
就算对方的脸极其恐怖，但在魔界她早已见识过太多，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这位郎君倒是面熟，你是哪位公子小姐的护卫？”季漓倚靠在马车内，将帘子掀开用手抵住，先前因嬉戏还未曾整理的衣裳随意地挂在身上，就算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季漓也毫不在意。
她朝那护卫抬眸望去，眼里似含秋水。
护卫闻言回头，却先被那白皙的锁骨吸了视线，瞬间觉得喉咙干涩，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眼神也飘忽不定。
季漓松了手，从马车里探出大半个身子，那护卫见状连忙要拦住：“夫人，主君说过不准你……”
“嗯？”季漓且将食指放置在护卫的唇前，“不出去……那就在这儿如何？”说罢，她大胆伸手，紧紧拉住青年的衣袖，就要将对方拉扯进入马车。
“主君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我在这儿待着也是无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妨来玩点有意思的——”
果然有其仆必有其主，青年根本经不住挑逗，顺从地跟着季漓倒进了马车，两人一上一下，一举一动亲密无间。
看着对方放大在自己眼前的脸，季漓抬手轻抚着青年被毁的那半张脸，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某日与孙府哪位公子偷欢时，无意间瞥见躲在门外的一张脸。两张脸在一瞬间重合，季漓想起来了。
“原来……你是孙震公子的人。”她说。
自打孙南宥被救回来的那天开始，徐栓就自告奋勇，肩负起了照顾他的责任。
眼看着其他几个与孙南宥一同被困于幻境之中的人都陆陆续续醒来，而孙南宥却依旧毫无反应。若是他再不苏醒，徐栓便打算要让风行道的弟子前来一探究竟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徐栓出门打水之际，孙南宥可算是醒了！
徐栓端着刚打好的水进屋，抬眼便见躺在床上的孙南宥已经坐了起来，眼神有些清澈，一看就是才醒不久的样子。
“孙师弟！你终于醒了！”徐栓见到这一幕的那一刻，内心别说有多激动了。他随手就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即刻就朝着孙南宥扑了过去，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孙南宥被他勒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徐……师兄……我没事……”
“快让师兄好好看看，咱俩都多长时间没见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于奕那小子又欺负你了？还是沈煜没给你吃点好的？下山的感觉怎么样？听说你们在幻境中遇到魔族了，是真的吗？”
徐栓抱着孙南宥就是一连串的问题，孙南宥这才刚刚起来，脑子都还不清醒，根本就不知道要先回答他的哪一个问题。
“师兄！”孙南宥努力挣脱开徐栓的怀抱。由于千叶并没有告诉他在他昏迷的这几天里外面都发生了什么，现在他急切想要知道一些信息，“师兄，沈煜他在哪儿？”
这个问题几乎脱口而出，话出口的瞬间孙南宥也懵了，他是想问问孙家的人是否已经出现，可又考虑到自己“昏迷”三天不应该知道这件事，于是打算换一种问法。谁知说的话都还没有过脑就已经出了口。
“他啊，”一提到这个徐栓忽然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靠近孙南宥，而后低声说道，“我听说，就在刚才，沈家的家主来了，就是来找沈煜的。身边还跟着好几个高阶修行者，那阵仗，吓得剑灵道的几个师兄都不敢进门呢！”
“还有还有，不止是沈家人，什么漼林寒氏、苌舟于氏、汴临傅氏的人都来了，对了，好像还有你家的人呢！”
听到沈悟来了，孙南宥到这里就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但他还是坚持着听徐栓把话讲完，才匆匆找了个急着去见自家主君的借口离开了。
徐栓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等回头时，人就已经不见踪影了。他不禁感叹一句“跑这么快！”
孙南宥并不真是急着去找孙晟，他是急着去见沈煜。途中千叶出现，看着自家宿主这般执迷不悟的模样，颇有几分自己从前的影子。只不过他知道，他这位宿主啊，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垂云殿外围观了不少弟子，有剑灵道的，也有不是剑灵道的。他们统一的一点是，只敢远观，不敢上前。
兴许都是被沈悟带来的人给震慑住了。不知人群中是谁发现了他的身影，有几个还以为他在这时候出现是有要紧事找沈煜，于是便有人开始推搡。孙南宥的身形在门派中本就不算是高大，几轮推搡径直将他推到垂云殿门前的位置。
那些个高大威猛的护卫就立在这儿，不动如山，自带威风。孙南宥小心翼翼地抬头仰望着他们，内心添了几分恐惧。
而在他身后，一直有人扒着他的肩，似乎就是推搡他的人中的其中之一。见孙南宥没有开口，路章瞧着那些护卫也觉得怕，但他还是壮着胆子有气无势地朝里面大喊了一声：“师弟，你徒弟来了！”
而后不由分说，往手中凝聚灵力，一举将孙南宥推了进去。
原本就因路章那句话而停住的两人，又目睹了被推进来而摔倒的孙南宥。孙南宥还没抬头，就顿感不妙，接着小心翼翼地上移视线，就见两道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上。
那一刹那，沈煜的表情先是惊喜，须臾后，眼底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没说什么，走过去直接将他扶了起来。沈悟见状，结合方才路章的言语，立刻明白了孙南宥的身份，表情极为不悦。
“沈瑾轩，方才本君的话你都当作耳旁风了是吗？”
沈煜淡定地搂住孙南宥，再打算直面沈悟，“我说过了，不要这样叫我，那不是我的名字。”
沈悟也懒得同他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你当真要为了这样一个无名鼠辈来违抗本君的命令？你可别忘了，在你昔日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派人将你接回沈家的！”
“他是有名字的，不要这样叫他！还有，若不是因为你，我又何至于无家可归！倘若家主大人觉得我有损沈家颜面，那还不如就此将我逐出沈家，从此以后我沈煜一人做事一人当！”
沈煜的态度坚决，眼神坚定，是不容置疑的决定。孙南宥被他紧紧搂住，虽也被他们这架势吓到了，但沈煜带给他的安全感更甚。
沈悟闻言，简直是要被沈煜气炸了。他抬手指着沈煜，想说什么却又因为气急了暂且还开不了口。
沈煜懒得再听他的骂，不容得对方反对，抓紧孙南宥的手，带着他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此处。任由沈悟在自己身后如何喊叫，他也毫不理会。
他带着孙南宥来到一处熟悉的地方，是位于剑灵道的垂云殿与静心道的南冥殿之间的温泉。
这里早已被掌门下令封了起来，沈煜是第一次见到这里被封禁之后的模样，表情却没有过多惊讶。
“来找我有事？”沈煜忽然问。
千叶就在一旁看着，孙南宥不敢说太多，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闻言，沈煜顿时愣住了，他诧异地回头：“是不是邵笙仙师她同你说了什么？那件事我可以向你解释……”
“没有！”孙南宥没有料到沈煜的反应会如此大，情急之下他竟直接打断了沈煜的话，“师尊她什么都没有说，是我自己，我自己要离开的。”
像是在消化孙南宥话里的内容，沈煜愣愣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沈煜才问：“为什么……”
“是我觉得……我耽误了你太多，你不该是这样的……就连泷焰，也不该是这样。”千叶逼着孙南宥这样说。
只有局外人的他清楚，看似是沈煜在包容和迁就孙南宥，其实最开始也是孙南宥在包容他，原本的沈煜应该是在一个充满恶意的环境中成长，是他亲爱的宿主，给了男主角太多温柔。
以至于沈煜甚至爱屋及乌，对泷焰的态度也与原剧情不同，导致泷焰如今更像是被宠溺的孩子，而非战斗的利器。
“你是觉得我太弱了？我会改的！你若是觉得我有哪个地方不好，我都是可以改的！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说离开……”话到最后语气放轻，有了委屈的意味。
孙南宥即便痛苦，他也不得不这么做，“我心意已决。况且，你们已经与魔族圣双子打了交道，此后会面临更多艰险，我只是个废人，会成为你的累赘的。”
“我从未觉得你是累赘！”沈煜急着反驳他的话，“可是，留在山上就一定安全吗？你也见到了，它们已经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潜入门派，跟着我还有我护着你，可在这里，他们就不一定……”
“别说了！”告别的时间太长，对于孙南宥而言也是一种煎熬，“我不是要继续留在门派，我是要回家的！”
孙南宥的情绪几近崩溃，一来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二来他真的不愿意再经历离别。沈煜一直不肯放他走，孙南宥便愈发觉得心累，脑子也想不了这么多，一心只想快点结束。
他是真的觉得烦了，这一刻，他格外地想家，想世界之外的那个家，或许只有在那里，他不用思索该如何推动剧情，也不用考虑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
“我是真的要走了，沈煜，”孙南宥垂眸，一字一顿道，“今天，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你不要说那些话了，好吗？”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哄小孩儿一般。
“……”沈煜沉默了，或许是他看出了孙南宥也有难言之隐。两人一同静默片刻，沈煜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可是，泷焰还在外面，我今早放它出去采水了，你能不能……等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