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念闻言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郁珞灵会这么问。
它垂下眼眸，缓缓说道：“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我就能做到我想做到的一切。”
“可现实真的很残酷，并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到，也不是你努力就能改变。”
“尤其是在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上。无助几乎淹没了你，让你无法再鼓起勇气继续做下去。”
“你明白吗？很想做，和根本做不到，这两个极端，真的很受折磨。所以每当我看到那些拥有能力却无所作为的人，真的非常愤怒。”
“我做不到的事情，他们能做到。但我想做的事情，他们却并不想做。因为这战争没有损害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无动于衷。”
楼念近乎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仿佛已经不在意了一般。
但郁珞灵知道，她还在意，不然也不会那么恨。
郁珞灵平静开口：“楼念，你想告诉我什么？”
楼念抬眸看向郁珞灵，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我只是想说，你们的努力根本就是白费。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恶，那就永远都会恶灵。”
她说得没错，只要这个世界有人惨死，有人拥有难以忘怀的执念，有人想让那些人下地狱，那恶灵就会永远存在。
但万灵师的努力，绝不是白费。
“我认为你说的不对，万灵师所做的一切并非无用功。正因为有万灵师的存在，才能让你们安分守己，不为祸他人。”
楼念眸中闪过嘲讽，“可笑，你们存在又如何？还不是让那些人死在我们手中？说到底，你们不还是白费功夫。”
郁珞灵摇了摇头，“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无法提前得知，也无法挽回。那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你们继续做出这种事情。”
“阻止？你真的觉得自己能阻止吗？”一直没开口的秦渊突然开口。
听到秦渊的话，郁珞灵垂眸看向他。
看到他身上被青火烧伤的地方，缓缓眨了下眼睛。
“我能阻止，就算搭上性命，我也要阻止。”
季止修伸手拍了拍郁珞灵的肩膀，俯身轻声道：“尽快解决，别拖。”
郁珞灵点头。
她缓缓蹲下身，隔空将手放在秦渊脑袋上。
秦渊看到郁珞灵的动作，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季止修用锁链捂住了嘴巴。
楼念见状，刚想发飙，就被季止修打晕了。
季止修：都给我安静。
郁珞灵十分成功地启用意念之力，看见了秦渊的记忆。
*
我名秦渊，渊取自渊博之意。
我的父亲是教书先生，母亲是博览群书的千金小姐。
我的家庭并不算特别富裕，但也不算特别贫穷。
只是中等偏上的经济条件。
父母很疼爱我，但对我也很严厉。
他们希望我好好读书，但我并不喜欢读书。
与其一直坐在那里读书，我更喜欢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那时的我认为，只要我能在外面的世界多转转，就能知晓那些书本上的知识。
后来，我也没机会再实现自己的愿望。
敌人的爆炸夺走了我的一切，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而我却因此一无所有，甚至差点丢失性命。
如果不是遇到楼念姐姐，我怕是已经死在那场爆炸里。
虽然我一开始很怀疑楼念姐姐，但我依旧很感激她救了我。
毕竟，是她赐予了我第二次生命。
当我向她问出“你会赶我走吗”这个问题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她居然说，家是不会赶你走的这类话。
直到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楼念姐姐和那些只是单纯发善心的千金小姐们不一样。
所以，我对她也放松了点警惕。
我知道她没有恶意，但失去父母的我很迷茫，迷茫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比较好。
等我伤养好后，我就被楼念姐姐的父亲叫去谈话。
而这件事，是瞒着楼念姐姐的。
我原本以为他是来警告我的，但没想到居然是来说这些。
他说：“我只有念念这一个女儿，所以我想恳求你，能保护好她。”
我问为什么。
他说：“如果时局动荡，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危险。说不定有一天我就……”
“如果我死了，念念身边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很无耻，但我还是想请求你，请求你能好好保护她。”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
他希望，即使他离世以后，也依旧能有人保护他的宝贝女儿。
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会保护好楼念姐姐。
反正我已经无处可去，是她收留了我，并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她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所以，我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楼念姐姐陷入危险之中。
再后来，楼念姐姐会带着我一起出逃，去看外面的情况。
或许楼念姐姐不知道，每次她能偷跑成功都是因为这是她父亲特意安排的。
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所以我不敢想象，如果楼念姐姐失去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偶尔看着她，我的心情会很复杂。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报答她。
楼念姐姐想要的，实在是太难做到。
我能做到的，也仅仅是跟在她身后帮她点小忙。
战争结束，和平到来。
这便是楼念姐姐的愿望。
我无法做不到，楼念姐姐也做不到。
所以，当我看到楼念姐姐为此感到自责和痛苦时，我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楼念姐姐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时，我也在痛恨无能的自己不能帮上楼念姐姐。
那天，她问我有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我说，我想保护她。
其实，我不止想保护她，我还想完成她所愿。
后面听到她说的话，我其实很后怕。
我害怕楼念姐姐离开。
她不在我身边也没关系，但是要好好活着。
我想让楼念姐姐好好活着。
为此，我会拼尽全力，拼尽全力保护好她。
楼念姐姐十八岁后，她的父母双双离世。
我以为她会一蹶不振，会哭到眼睛红肿。
但是都没有。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
听说，人悲伤到极点是哭不出来的。
我想，楼念姐姐就是这样。
太过悲伤，让她都忘记了要哭泣。
他们为楼念姐姐留下了一批军火，不多也不少，却是能保住他们的筹码。
但楼念姐姐并没有选择那么做，她从来都有自己的考量。
在外人眼中，楼念姐姐就是傻子。
明明能靠着那批军火好好活下去，却非要死倔不肯交出。
可在楼念姐姐眼里，那批军火是能扭转逆局的东西。
所以她是绝不会轻易交给别人。
若是因此做了错误的选择，那楼念姐姐会愧疚到想死。
我理解楼念姐姐的想法，但是我很希望楼念姐姐能那么做。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平安地活到寿终正寝。
可我也清楚，她不会那么做。
正因为她不会那么做，所以她才是楼念。
当她说要将我送走的时候，我既难过又高兴。
难过她不让我与她共患难。
高兴她不想让我死去。
但不论她怎么说，我都不会轻易离开。
为了让她不拒绝我，我说出我想当兵。
其实我并不想当兵，也不敢上战场。
我所愿所想比起楼念姐姐的所愿所想要小太多。
我只想陪在她身边，保护好她。
毕竟，我答应过她父亲。
再后来，我被人挟持，看他们用我来威胁楼念姐姐。
这一刻，我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很恨自己的弱小。
楼念姐姐是勇敢的，但我不是。
可为了楼念姐姐，我会努力变得勇敢。
看到楼念姐姐为我毫不犹豫开枪，我的内心涌起一阵苦涩。
她明明……那么讨厌鲜血和伤痛，却为了我……
我是她的累赘。
其实我早就清楚了，清楚自己不过是懦弱者，是永远只会躲在楼念姐姐背后的累赘。
楼念姐姐为了我做出了她不喜欢的事情，而我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也为了我，选择将那些军火交给他们。
仅仅是害怕我死去。
我好无用……为什么我连挣脱那把手枪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我那么懦弱！
内心的喧嚣不止，可我却无法付诸行动。
因为我是懦弱者。
但楼念姐姐说，我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无论怎样，会保护好我。
可我也想保护好楼念姐姐。
我知道，楼念姐姐并不是真的想将那批军火交给那些人。
那只是个拖延时间，以及让她做出抉择的方法。
楼念姐姐在举起枪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真是愚蠢啊我，连这个都是直到现在才想明白。
当我小心翼翼跟在他们身后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活着回去。
我想遵守约定，想做到自己许下的约定。
如果楼念姐姐选择离开，那我也绝不会独活。
至少这个，我不会懦弱。
所以，当看到他们开枪的时候，我就跑了出去，将楼念姐姐紧紧抱在怀里。
子弹打在身上真的很疼。
疼到几乎昏厥。
可我不后悔，我想做到，我能做到。
即使我是懦弱者，即使我是无用者，即使我……很恐惧。
楼念姐姐，我很感激你的存在和你的爱。
太阳很耀眼，而你是我太阳，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我爱你，楼念姐姐。
救你而死，我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