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不知道去了哪，大厅空荡无人，只有张海客一人在场。张从宣没多想，将人带入招待室，添茶倒水，问起来意。
方镜平也非常痛快地开门见山。
他是出差去了南边，回途中，为着京城新出的一件蹊跷事，特意来搬救兵的。
“……郊区那边山上，下雨后塌出来一个盗洞。这个墓是近代的，据可靠消息，我们已经有了大概范围，但是下去好几趟都不成功……”
张从宣有些迟疑。
旁边陪坐的张海客轻轻一笑，直言问了出来：“既然在京城，怎么不找九门呢？本地的解家、霍家、陈家，应该都会有些自己的办法吧？”
要是半年前，方镜平不一定听得懂。
然而，自从京城古井那件事之后，他因为处理得当，后面陆陆续续又接触到一些相关事件，如今早已沉稳不少。
闻言，方镜平无奈抹了把脸。
“那些人，之前出门一趟不知道去了哪，听说是元气大伤。最近他们几家自己还在闹呢……”
张从宣跟张海客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大概就是西王母那趟。在雨林中和地下遗址里，九门各自死了不少人，尸首都没带回来几个，内乱真是半点不奇怪。
不过，饶是如此，张从宣还是觉得说不通。
“要是你们出面，他们内里再乱，怎么都能抽调出些人手的。不远千里来找我，是不是……”
“聪明人就是通透，”方镜平眨了下眼，沧桑精干的黑脸上现出几分不好意思，“除了那个，另外就是，里面应该有不少当年埋藏的器物书文……你知道，要是九门那些人插手，东西多少会遗漏一些……”
这是必然的，九门哪个不是雁过拔毛。
想到这点，方镜平对面前人拍胸脯保证：“当然，酬金肯定少不了你们。其他方面的要求，只要合情合理也都可以考虑。”
这话近乎明示。
张从宣心念忽而一动。
说起来，自从几十年前张家转型，虽然仍在监视和处理各地奇事异闻，但基本算是避世不出。
这是自从两百年前开始的，既有族长缺失的原因，也有外界社会环境纷乱的关系。如今世事更易，似乎也到了又一次改变的时候。
近些年科技发达，未来二十年还会飞跃，这对他们只会越来越不方便。如果能搭线跟官方建立联系，行事都可以方便不少。
具体怎么办，还要跟小官商量，但面前这个委托，作为一个起点就很不错。
想到这里，张从宣已经有了决定。
反正系统更新完毕前，闲着也是闲着……
“——京城的事情啊，”张海客突然转过身来，微笑开口，“老师，黑瞎子之前不是在那边待了很久，他去的话，应该更得心应手吧？”
方镜平眼前一亮。
“你们知道他在哪？我们之前也考虑过的，不过这人最近都不在京城，电话也联系不上……要是你们一起，想来更稳妥些。”
“巧了不是！”张海客啪地击掌。
他笑吟吟摊手：“小齐之前应聘到了我们这，才来没多久，最近正打算给他找点清闲差事做呢。”
方镜平的表情微妙卡了一瞬。
“小、小齐……”
黑瞎子道上出名多久了，到这居然也就是个小字辈，这让他心里的评估瞬间又上一层。
再次转向张从宣，他的眼神明显流露出了赞叹：“张老板，你不仅自己本事大，这手下也是人才济济啊！”
开口之前，张从宣先瞥了眼擅自应声的人。
张海客乖觉微笑。
反正……他不动声色看了眼时间。
桌下的手指轻盈敲击，再次发了条新的短信出去。
收回视线，张从宣喝了口水，放下茶杯，却并没有顺着两人方才的话直白应下。
“……不瞒你说，方队长，我们之前才出了趟远门回来，店员们还在休假期。等会小齐他们回来，我也得先问问本人意愿再说。”
方镜平自然表示理解。
话音落地，新的茶水还未添上，外面一群人正好进门。
戴着墨镜的黑瞎子在其中分外显眼。
张海客掀帘出来，朝着几人轻轻耸肩：“有委托，想找你的小齐。不过老师觉得有点麻烦，怕你一个人招架不住，正考虑自己也跟着去呢。”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意味深长地盯他一眼。
“是吗？”
张海侠轻轻皱眉，第一时间搭住了身旁的搭档。
但张海楼显然把这当做了催促之意，想也不想，当即上前出声反对：“我们都在，哪用得着老师出马？小齐不行我可以啊！”
闻声，张海客眉梢微挑，笑意微微。
张海侠则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为自家搭档的冲动。
转眼招待室人影晃动，两人先后掀帘而出。
目光对视一瞬，注意到青年犹疑眸色，张海侠不假思索地回以颔首，轻声安慰。
“……我也去，老师放心。”
“我也没说不去，”黑瞎子抱胸哼笑，“怎么一个个还抢着表现呢。”
张从宣欲言又止。
其实还是更想自己去的。
但是学生们都这么积极要求，又有刚刚那句“看个人意愿”的话打底，迎着方镜平的期待惊喜视线，现在他却是只好点了头应下。
……
“我错了嘛，老师别生气。”
商量好明天出发，送走远来的方队长之后，张海客眼睁睁看着青年好声好气跟几人嘱咐完，随后看也没看来一眼就转身离开，当即匆匆跟了上去。
一边连声告罪，他态度很是诚恳。
“毕竟，您体质特殊，从青铜门回来到现在才过去没多久，我实在担心……一时情急……”
张从宣在门口停步。
解释得很有道理，他也能理解这种心情，但难免心中郁闷。
开门之前，青年回头瞪了身后人一眼。
“……带的好头……跟你师兄好的不学，偏学他擅作主张。我还没糊涂到要人代为做主，下不为例，听懂吗？”
“绝不再犯。”张海客答得眼也不眨。
跟人进门之后，他拉着青年衣袖，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低声追问：“您觉得，他哪方面更好，需要我特意学来啊？”
张从宣：“……”
可真会抓重点，埋头苦思半天，结果就在想这个？
……
一晃眼到了第二天。
送走出发的一行人，跟小官商量完借此建立后续联系的事情，张从宣边思考这次委托的难度，边心不在焉地逗着换尸草。
冷不丁接到了一通来自港城的电话。
“张海楼在这吗？”对面的人语气很焦急，“他和张海侠怎么一个也联系不上，我有重要情报，得尽快发出。”
张从宣看了眼时间。
“他们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他耐心安抚，“到底是什么情报？”
几分钟后，张起灵被喊来，接过了话筒。
通话没持续太久，但张从宣断续听到了关于“外家”“港城”的一些字眼，不由有些担心。
事关己身，张海客一眨不眨盯着电话，显然也是忧心忡忡。
等挂断电话，迎着两人询问目光，张起灵并没卖关子，直言道出：“张千军发现，港城张家一些地方可能存在隐患。”
张从宣不由看向身侧。
“什么！”张海客霍然起身，眉头紧蹙，“我最近收到的消息还算正常，他有没有说，是哪些地方出的问题？”
张起灵微微摇头：“事关内部，他电话里没说得太清楚。”
“我这就回去一趟。”张海客沉声肃容。
他犹豫一下，还是主动道：“不过，千军之前跟我不熟，再加上此事……小哥，是不是另外再指派一人？最好是跟张海楼熟悉的，否则我怕张千军对我心有顾虑，不能全然信任。”
这话说得敞亮，十分在理。
张起灵点点头，就要开口自己应下：“我……”
“不行，”张从宣蹙眉抢先打断，“小哥，你不能去。”
“既然情况不明，哪有族长当先涉险的道理……不是不相信阿客，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说着，张从宣歉意地投去一眼。
张海客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我明白老师的意思。再者，确实有段时间没回去了，不定有些人动了歪心思。小哥，你还是别冒险了。”
张起灵抿唇不语。
对视间，张从宣恍然明白过来，小官如此不情愿的原因……也难怪，对方开口没考虑别的人选，准备自己去。
当下，既跟海楼熟悉，插手也不会让海客抗拒，又能代表族中意见的人选，还真是不多。
除了小官，那不是就剩自己了么？
“我也跟阿客一起去吧，”明白过来，张从宣轻快出声，主动揽下了差事，“正好，还没去港城看过呢。”
抿唇凝思几刻，张起灵缓缓颔首。
转向青年，他轻声叮嘱几句，没再阻拦。
这事就这样定下。
张海客办事相当快，当晚，两人便搭上了飞往港城的飞机。
隔着衣层摩挲怀中信铃，张从宣出神凝视窗外漆黑，心中既挂念京城的楼仔虾仔和小齐，又是忍不住想到港城之行可能遇到的麻烦。
他只希望，这次两边都能顺利解决。
而近在咫尺的身侧。
指尖微动，光明正大的交握之中，感受着属于青年干燥温热的掌心温度，张海客的嘴角止不住上扬，眸灿若星。
计划成功。
现在，他只希望，这只有两人的旅途能长些……再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