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春寒料峭。
四九城，苏迩乘坐电梯，从能俯瞰城市最高点的顶层快速下行。
耳膜因为气压的变化胀得微微作痛。
她咽了口口水，耳部的不适减淡了些，耳边的略有些尖锐的嗓音却还在继续。
林书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不要以为你拿了个奖，涨了几个粉丝就有多了不起了。”
在这方寸之间，她的手掌拍得震天响，掌心都红了，却好像浑然未觉，为了叫醒眼前这个面色清冷的少女也算是不遗余力。
“娱乐圈最不缺什么？不就是漂亮的脸蛋儿，想红的不止你一个，比你听话的也多了去了。”
苏迩的脑袋倚靠在冰凉的电梯壁上，脑袋有些发晕，周身浸染的酒气将她的眉眼勾勒得越发妩媚动人。
苏迩低垂着眼眸，拢紧了裹在身上的大衣。
就在前不久，一部名为《月下》的文艺片入围了A类国际电影节的视觉单元，也是国内今年唯一入围的影片。
苏迩在其中担任女主角，扮演一位草原上的藏族少女。
虽说最终没能拿下最佳影片奖，但在其他b类的电影节均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只是片子没在内地上映，加之又是娱乐圈流量疯涨的阶段。
网络上的几篇报道，给她冠名了几个类似于“最具潜力新人女演员”的标志性词语，并没有给苏迩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
她依旧还只不过是个在各类片场为了一个角色讨生活的小演员。
就好比现在，她不过刚下戏，身上的旗袍还没来得及换下，套了件大衣就被林书芹拉到了饭局上。
一路上，林书芹劝了她一遍又一遍，“你既不差样貌，又不差演技，陪人好声好气地喝两口酒，指不定下一个火的就是你了呢。”
林书芹在她还是学生的时候就看中了她身上的灵气，极上乘的骨相，皮相却透着艳丽，偏偏那双眼眸却又灵动至极。
见她第一眼，林书芹就只有一个感觉，漂亮，明媚大气的漂亮。
她也带过不少的艺人，即便是在从不缺美人的娱乐圈里，也是极出挑的。
签人这事儿是要赌的，但林书芹少有的有一种预感，这姑娘，能火。
因此，苏迩一毕业林书芹就签下了她。
《月下》这部影片也是她跑了不少地方才为苏迩争取到的试镜机会，苏迩也足够争气，在镜头下将一位挣扎于野性与现实的少女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在收到提名时，林书芹有多么激动，期待苏迩未来的爆火，这几个月来，那种与期待相悖的失落感就越重。
一部小众的影片，小范围地出圈了一把，后劲刚要起来，就被新晋流量小生的花边新闻给压了下去。
林书芹不由感叹，苏迩缺了点运气，更需要一部影响力更大的作品来为她开拓知名度。
今晚的饭局，里面坐着那位唐先生是国内知名导演段文锡下一部影片的投资商，林书芹看过那个本子，很不错，极有可能冲击国内含金量最高的几座奖项。
其中女二的角色很适合苏迩，只是业界已经有传闻，女二的角色被内定了出去。
原本林书芹也不愿让苏迩来淌这趟浑水，哪知那位唐先生看过苏迩演过的片子，一句“苏小姐的演技的确不错。”
上面就跟她施压了几回，提醒她，这要拍片子，大荧幕前的人儿，别连个面都不舍得露。
林书芹也是好说歹说才把人从片场拉了出来，说好的，就吃这一顿饭。
可苏迩一进门，一群人烟酒冲天的，一双双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她大衣下窈窕的身姿，其中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苏迩虽还只完完整整地拍了一部戏，可戏剧学院最不缺的，就是娱乐圈里那些最不可为人所知的时事新闻。
她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女，深知此刻只得暂时先虚与委蛇地陪着笑，喝下那一杯杯烈酒。
饶是林书芹八面玲珑地打圆场拦着，苏迩也在不知不觉间被灌了不少的酒。
所幸，今晚那位唐先生的身边还陪着一位，苏迩这才有机会寻了借口逃了出来。
一丝犹豫都没有，她直接按了电梯准备回家。
林书芹在电梯门闭合的那一瞬挤了进来，炮语连珠地说了一通。
苏迩默默转了身，额头抵在电梯，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她只能苦口婆心地劝：“小姑奶奶，算我求你了成吧，你就上去陪他们把饭给吃完……”
电梯“叮”的一声，门缓缓地打开，一道暗色的身影踏入，并没有为电梯内有些沉闷的气氛带来缓和。
苏迩借着反光看了一眼，还没到一层。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胃里的灼热的刺痛感，翻涌出一种作呕的冲动。
她压下不适，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吃完这顿饭呢？我再陪那老头去楼上的房间里睡一觉？”
林书芹看了一眼靠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男人，面色有些难看。
话糙理不糙。
但作为经纪人的职业素养让林书芹不得不警醒起来，迈了一步，替苏迩挡住了视线。
苏迩大概是真的醉了，也不顾还有没有外人在场，嗓音带着三分迷朦，说：“芹姐，这种饭局有一就有二的，到时候我也不用拍什么戏了……”
她顿了顿，抛出了几个更难听的字眼，“专职陪睡好了……”
林书芹被她气得几乎眼前一黑，碍着还有人在，没把脏话骂出口，“你……”
苏迩埋着头继续嘟囔，“我也不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要是吃这一顿，之后就一劳永逸了，我也不是不行……”
“呵。”
话音刚落，一声嗤笑在电梯内漾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笑话。
她说的话很好笑吗？
苏迩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只看见黑色大衣的一角。
林书芹显然也听到了，不好再多说什么，戳了戳她的腰，提醒了她一句：“行了，快到了。”
她今晚说得太多了。
苏迩揉揉脑袋，挺直脊背转过了身，看了眼楼层变化的数字，还有十五层。
站在角落的男人微闭着双目在养神，下眼睑投射的光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倦懒感，光只是那么站着，矜贵的气质也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这人穿大衣还真挺好看。
苏迩的余光微微扫过一眼，脑子里过了一遍娱乐圈里当红的小生亦或是影帝。
没见过这卦的，不是同行。
她正想着方才的那声笑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倏然睁开了眼，与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撞上。
苏迩一怔，脑中瞬间浮现出一句话，物欲被满足后的倦怠感。
冷漠却又松弛。
和她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