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惠宁洗了手，换上出行的衣服，开上电动车去往卫生院。
到单位停好车，她直接去院长办公室，中途碰到钟秋玲和江玉梅。
两人见到她来，非常吃惊：“你来上班？”
“院长叫我来的，不知道什么事。”丁惠宁回答。
钟秋玲看她眼底的黑眼圈和脸上爆出的痘，问她：“你是不是还失眠？”
“嗯，还是失眠。”
江玉梅说：“失眠还是得想办法解决，生物钟乱了身体不好。”
丁惠宁点点头：“好，知道了。我先去院长办公室。”
去到门口，她敲门，得到院长的应允才进去。里头除了院长之外，还有一男和一女。女的留着齐耳短发，化淡妆，知性干练，一看就知道是从大城市来的。
“小丁啊，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省电视台的主持人和记者，他们要做一个医疗主题的访问，想跟你了解咱们院里前阵子发生的那起案件。”院长热情地说。
女主持人站起来，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主持人赵悦。”
丁惠宁木然地跟她握手。
松开手，赵悦指着对面的椅子示意：“你坐下吧，可以跟我讲一讲当时的情况。”
丁惠宁站着，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院长看到她这样子，连忙说：“小丁，叫你坐着呢，快别愣神。”
她回过神来，看一眼赵悦和院长，摇了摇头道：“我不接受采访。”
她已经跟上级来的调查人员复述过好几回，对她来说是痛苦且不愿回忆的过去。她忘不了孕妇出院时那绝望的眼神。
“不接受采访？”赵悦意外，看向院长，“我们知道你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这个采访播出去，对你是有好处的。”
院长也说：“是的，这是一个正面的采访，在省台播放有权威，对我们院来说是一个翻盘的机会。”
丁惠宁语气清冷地说：“院长，我不想再回忆这件事情，这对我来说是很痛苦的，我最近精神状态很差。如果省台缺素材的话，我建议他们可以去采访落霞村的周燃，或者去看一看最近热火朝天的非遗锦布。”
赵悦仍旧想说服她：“你现在的压力大部分源自于陌生网友对你的指责和批评，我们的这个采访，一个是可以让你倾诉，另一个是回击那些网友最直接的手段。”
丁惠宁依旧摇头：“我只是一个微小的个人，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对抗一个庞大的群体。只要单位同事和领导相信我，我的家人爱护我，别人怎么看不重要，那是他们的自由。”
院长说：“采访时间不长，你拣些能说的说。”
丁惠宁打断院长的话：“院长，其实采访由你来说比较合适。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又能代表官方的态度。我现在有点应激反应，真的不想再回忆。”
见她态度坚决，赵悦没有再坚持：“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的。看你状态确实不好，要多注意休息。”
“谢谢你。”丁惠宁回答完看向院长，“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院长抿抿嘴，随后朝她挥挥手：“去找雷主任，让他安排你的工作。”
丁惠宁朝三人躬了躬身子，离开院长办公室，去找雷主任。
听到她的来意，雷主任安排得随性：“这个月你机动，哪个休息你就顶上。”
“知道了。”
去集市买了两斤猪肉，她骑电动车回家去。吃过午饭，她跟丁向东去桃园干活。桃树已经完成冬剪，要在树根下埋有机肥，积蓄营养，等春天开花。
忙了一个下午，累得全身脱力，晚上吃完晚饭，她接着去排线，直到快十一点才去洗澡。明天要上班，今天晚上要休息好。
干了半天的体力劳动，体力消耗太多，她上床没多久就睡了。
凌晨三点钟左右醒来，又睁眼到天亮。
起来煮了一锅挂面，吃完骑电动车去卫生院上班。穿上白大褂坐在诊室里，她精神有些恍惚。
眼睛看大院时，总想起那一具棺材，想起那个扬言要卫生院赔一百万的男人，想起那个不健全的女婴……
有两个二十出头，染着黄色头发的年轻男子走进来，其中一个一边耳朵戴着耳钉，另一个手背上纹着一个墨绿色的“忍”字。
丁惠宁看到这两个人就有些头疼，感觉回到中学时代，走在校园外头遇到那些不良少年。
“忍”字男人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把手伸到她的面前，无所谓地说：“医生，我发烧了。”
丁惠宁从铝盒里抽出一根水银体温计，用力甩两下，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先量体温。”
男子接过来放到腋下，丁惠宁问他姓名和年龄，他看着她不说话，脸上带着猥琐的笑。
“叫什么名字？”她耐着性子问他。
男子是笑，不说话。旁边站着的黄毛笑嘻嘻地说：“医生，他知道你的名字。”
丁惠宁把笔放在桌子上，扫一眼这两个人：“没病就不要来医院浪费时间。”
纹身男子说：“我们过来看你呀！为了看你，我故意把自己弄病了。”
丁惠宁对这两个人产生出生理性厌恶：“不看病就出去，不然我报警了。我在派出所有熟人。”
这两人就是来耍流氓，听她说在派出所有熟人，心里发怵，站起来往外走，悻悻地说：“我就开个玩笑，至于要报警吗？”
“把体温计留下。”丁惠宁大声说。
纹身男把体温计从腋下取出来放在桌子上，贱贱地说：“一根体温计也不给，真小气。”
丁惠宁要气炸了，她拿镊子把体温计放到一块浸过酒精的棉花团上，再夹起棉花团反复擦拭，最后再放回铝盒子里。
被这两个流氓骚扰，她心情极坏。下一位病患过来看病，把药品的剂量写错了，惹得护士那边过来叫她重新改医嘱。
改完医嘱，她整个人陷入负面情绪里。到晚上不出意外，又失眠了，吃上褪黑素也没有用。
她在半夜崩溃得哭了。
第二天接着上班，看了两个病人开错两次医嘱。护士长过来找她，很不耐烦地说：“丁医生，你要老是开错医嘱，我就要跟主任投诉你了。”
丁惠宁向她道歉：“姐，对不起，我状态有点差。”
护士长看她脸色确实很差，撇了撇嘴道：“你不舒服就别硬撑着，上次你就把氯化钾开成静推，要不是护士留意，真出医疗事故，大家都完蛋。”
丁惠宁忙不迭点头：“我会注意的。”
护士长走了。
过两天，雷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告诉她：“你被病人投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