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雅乐早已停止。
演奏者们低着头，宾客们低着头，香气四溢的大殿，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
年贵妃试图寻求帮助，却见皇帝垂眸沉思，总是心有灵犀的他，始终没有抬头。
她心凉了一截，转眸看向太后，平时慈爱的婆母，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凉意袭上心头，满是无助感。
低头的宾客们也觉得度日如年。
一边埋怨年将军，一边又觉得太后皇帝不厚道，赶紧出面打圆场啊！
正当他们无声呼唤时，年将军一声惊呼：“妹妹。”
众人连忙抬头，看到年将军接住年贵妃，后者双眼紧闭，已经晕了过去。
皇帝傅潇暗暗松气，连忙大喊：“传太医。”
年将军肌肉紧绷，下意识就要阻止，却被怀里的人轻轻扯了一下，只好闭上嘴。
妹妹假装晕倒，他当然看得出来，从小每次做错事，她就装晕，他早就习惯，也一直帮她遮掩。
这次也一样。
看到曲念走过来，年将军满脸戒备。
曲念毫不在意他的敌意，她只是蹲下来，拍了拍年贵妃的手臂，轻声指导说：“放松点，这么紧绷太假了。”
于是靠近的人就看到，年贵妃真的浑身一松。
下意识照做的年贵妃：“……”
周围的人：“……”
一时间气氛很尴尬，年贵妃肉眼可见脸红了。
觉得装不下去时，又听曲念含笑的声音说：“别睁开眼哦，不然你哥会怎样？”
年贵妃用力闭紧双眸，年将军则是怒目而视。
他不觉得曲念蒙上眼能射到自己，这种能力他都没有。
退一万步，她真的有这能耐，他也不觉得她敢杀人。
亲手杀人是需要巨大勇气的，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姑娘家敢吗？
但妹妹袖子下的手死死掐着他，年将军只好抱起她，准备离开大殿。
这场中秋宫宴就要草草结束，但所有人都暗自松气。
却听端坐的傅野凉凉问：“本王让你走了吗？”
年将军浑身一僵，他的视线轻颤着跟傅野对上，被后者眼中的凉意冷到，就像冬日一头栽进冰水里，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人也动弹不得。
其他人的放松也即刻消散，呼吸间仿佛已经闻到血腥气。
摄政王带来的血腥气。
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傅潇数次张开嘴，却始终没敢出声，太后更是当自己是死的，赶来的太医在大殿门口颤抖，死活不敢进去。
“王爷，还是让贵妃看病吧！”曲念倒了一杯酒，笑着递给傅野，“表演又不急，您喝酒。”
众人目光都落在这杯酒上，芊芊素手执白玉杯，酒杯上的蟠龙雕刻精良，手却比玉杯更莹润。
大臣们眼神里满是“恃宠而骄，不知死活”这几个字。
虽然他们看出来了，王爷对曲念确实有几分不同。
但上一个仗着王爷对他有几分欣赏，敢当众反驳王爷决定的人，是什么结局？
他们脑海里闪过一个血腥的画面，那人被摄政王一剑封喉，死时脸上的笑还没散。
微微弯着的手递到傅野眼下，下滑的衣袖露出一节素白皓腕，傅野压下握住把玩的欲望，对上曲念灵动狡黠的双眸，那眼里满是自己。
他轻哼一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也罢。”
他斜睨她一眼。
太心软了，这么心软很容易被人欺负。
幸好有他。
短短两个字，落在大殿里，却如聆听仙音，让人如获新生。
所有人庆幸之余，又忍不住偷瞄曲念。
向来说一不二的摄政王，竟然真的被她劝动，没有一剑砍了她，没有半分不悦，太不可思议了。
大臣们直到离开皇宫，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王爷是改性了吗？
——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心思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因为一个重磅消息炸开。
边关开战了。
还没等他们惊慌。
捷报就一个接一个传来，过去一百多年中被夺走，或者盟约上送出去的大小城池，一个个重新回到雍国版图。
好消息多得文武大臣精神恍惚，时不时要掐自己一下，怀疑自己在美梦中。
大家见面也不再“吃了吗”之类的打招呼，而是“听说了吗？打到哪里了？”
百姓们也一改从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心态，一个个都对强身健体学习武功焕发兴趣，大街小巷到处是拿着木刀木剑比划的小孩子，说着长大后也要保家卫国的话语……
跟百姓和大臣们一派欣欣向荣不同，皇帝傅潇陷入深深的恐慌当中。
皇叔对他的态度，改变了。
哪怕是他刚即位还小，皇叔和臣属讨论时会让他旁听，讨论结束后，皇叔还会询问他，考教他，指导他……
但这次的战事，他完全不知情。
皇叔也没有要指导他的意思。
为什么？
这种恐慌他无法与人述说，却深埋在他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前朝是兴奋的文武大臣，傅潇不想看。
他摇晃着回到后宫，太监宫女也很振奋，让他很讨厌。
“冲撞朕，打死。”他面无表情指着两个最高兴的太监说。
无妄之灾的太监们被拖下去，打人时本来是要捂住嘴的，防止惨叫声惊扰到贵人。
傅潇却让人松开，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原本高兴的宫女太监瑟瑟发抖，傅潇才觉得舒服点。
死得好，皇叔很快也会死的。
暗卫明仇无声看着，脑海里浮现皇后感慨的话语：“上天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这已经是开战以来，皇帝第十五次借由头杀人。
确实是越来越疯狂。
——
摄政王府内。
曲念正在看一封密信，“慕容昊天？”
靖国节节败退，派人来和谈。
主使是靖国三皇子慕容昊天，以骁勇善战凶残狂暴着称，十年前赵家战死，就是他带兵。
“和谈，哼。”曲念扔下密信，“大臣们很开心吧！”
“高兴疯了。”傅野哼笑一声，一个个只想和谈了事，他看得杀心四起，“你怎么想？”
“可以啊！”曲念打开京城地图，仔细研究起来。
“你干什么？”傅野奇怪问。
“给慕容昊天挑个风水宝地。”曲念一脸认真。
傅野仰头大笑，一把抱住她，“这天下间，唯有念念与我心有灵犀。”
他话语里有一丝落寞。
“唔，你还打算有多少个？”曲念手指戳他胸口。
傅野握住轻啄，顺着袖子往上亲，渐渐勾住她整个人，与她密不可分。
“念念一人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