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丞相哪里知道，一个在官场争斗中杀出重围，位列百官之首，坐上左相之位的人，哪里是闭着眼睛向前冲的莽夫。
之前他之所以直言劝诫，不过是心中有皇帝。他也知道直言难听，必然会得罪皇帝，可他依然要说。
现在张启年对皇帝已经彻底失望。他改变了自己心中的人，自然不会再说出忠言逆耳的话。
就像张启年对梁先生说的那句，“吾所为的都是大周繁荣昌盛，不是为了某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并未参与储位之争。他是在为大周选择未来的明主，为他的明主选择明臣，为大周继续开创一个盛世基业。
张启年想的也很简单，皇帝迟迟不立太子，是为了握住自己手中的权利，他便知道，皇帝已经不再是他支持的人。
所以，皇帝的生活即使再奢靡，政策再糊涂，他也不会在皇帝身上浪费时间，因为他知道，他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没有用的话又何必说出口。
张启年当年选择支持皇帝，并不是因为皇帝这个人，而是觉得在几位皇子中皇帝还算是不错的，至少能做一个守成之君。
所以，他也是为了自己能够安定天下，救助黎明。他的志向一向如此。虽然现在老了，但也从未改变过。
张启年拿着任职书便来到了梁先生府上。
他在京城的宅子在上次离开的时候已经卖掉了。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回京城，这次回来没有地方住，只能落脚在梁先生府上。
梁先生得知他没有冲撞皇帝，很是意外。
张启年也没有多做解释，笑了笑，“我又不是傻子，总喜欢找人吵架。”
梁先生知道了，张启年心中已经有了别人，所以不将皇帝放在心上，自然并不再费心费力的为皇帝指出该走哪条路。
心中没有期待，便也就无所谓了。
“这几年你可曾见过鹤林……”张启宁一路奔波，到了梁先生府上，坐下来抿了一口茶之后，开口问道。
严鹤林也是他们的老友之一，而且是皇帝潜邸的谋士，比他们两人还要早跟着皇帝。
严鹤林也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为人保守、谨慎。
早些年做过户部尚书，后来去了观文殿做大学士，开始研究经文，着书立说。
“你不提起他，我差点把这人忘了。他还活着吗？”梁先生问道。
“你们两人都在京城，你问我一个从地方回来的。”张启年露出无语的表情。
“好几年没见过了。”梁先生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如果张启年没有提起此人，或许他还真把此人忘记了。
虽然严鹤林是皇帝潜邸的谋士，但他谋略一般，后来便被张启年赶超。
但张启年却很认可严鹤林的能力。
“鹤林窝在观文殿里修金文实在是浪费了。”
“我想着，你要不要向皇帝建议一下，让他出来做左相。”
“要不然姚仁美的权利越来越大了。”
“几位皇子能力平平。皇帝又限制他们招揽人才，根本不是姚仁美的对手。”
梁先生露出诧异的神色，他没想到张启年会有这样的建议。
“鹤林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是姚仁美的对手？”
“十个鹤林加起来在阴谋诡计这方面也不是姚仁美的对手。”
张启年却没有解释，而是狡黠一笑，“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如果我向皇帝建议，皇帝定然不会同意，而你向他建议，他一定会同意。而且这人还是鹤林。”
“咱们这位皇帝还是念点旧情的。”
梁先生心中疑惑，可见张启年不想多做解释的模样，他也没有追问。
向皇帝提个建议倒是无所谓，左相空了那么久，确实该有一个人顶上这个位置。
严鹤林就是个糟老头子，谁也不会怀疑他坐上左相的位置能掀起多大风浪，不过是滥竽充数，当个物件摆上去而已。
只是梁先生觉得，张启年应该有长远的谋划。因为早些年他们一起辅佐皇帝的时候，张启年的谋划就最长远，看的总比他们有远那么两三步。
“你相信天命所归吗？”张启年忽然问道。
活到梁先生这个年纪，自然开始相信天命了。
因为有很多事情确实是上天的安排，人力根本无法左右。
“你的意思是，六公主是天命之人。”
张启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心中所想，却也不能说出口。
经过他对裴乐瑶的观察，或许裴乐瑶身上真的有些神助的意思。
就拿去年洛阳府的水灾来说，没有一点提前的预判，怎么可能做的那么周全。
六公主似乎早已经知道金水县要决堤，洛州要遭灾。
未卜先知他是不相信的，但是某种感应，或者说是巧合他却是相信的。
活到他们这般岁数，冥冥之中的某些提示，他们觉得存在。
巧合就是上天给的警示。
上天能给警示的人定然不是一般人。
而这个警示落在了裴乐瑶身上，她才会在灾情发生之前做了准备。
整个河北路民不聊生，灾情比河北路更重的洛州三县却很快恢复了生产，百姓能吃上饭，有事情做，民心安定。
灾情两个月之后，洛州山县的人口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进入冬季以来，更是不断的吸纳河北路过来的流民。
要不然，河北路现在乱成什么样子都未可知。
*
裴乐瑶人已经到了梁先生的门口，却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佩儿又紧张起来，只是手头没有拿着披风，要不然又盖在了裴乐瑶的肩上。
“一定是两位先生等不及我，在念叨我呢。”裴乐瑶揉了揉鼻子，扭头对佩儿笑着说。
佩儿笑着点点头，“那应该是……”
此时回去车里取披风还来得及吗。
裴乐瑶看佩儿那期待回去取衣服的眼神，瞬间加快了脚步。
小厮进了书房，向梁先生禀报六公主到了。
梁先生说道，“让六公主进来吧。”
“你们俩人这是把我的府上作为秘密接头的地方了……”
张启年笑道，“我与六公主相识，也是通过你的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