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肖黎的脸一直阴云密布，沉默不语。小棠求助地看向反光镜里王蒙的眼睛，他微微摇了摇头，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小棠鼓起勇气，小心地把手搭在肖黎腿上，轻推了一下：“我下次不会再跟何安礼出来了。”
“你还想有下次？”肖黎一下恼了，对着她吹胡子瞪眼，“田小棠，你胆儿是越来越肥了，明知道何安礼是什么人，还巴巴儿跟着他离校？你倒是说说看，你出来干嘛了？”
小棠嗫嚅起来：“我……他……要跟我说件事，我心想着天还早，他不至于……”
“不至于？他太至于了。要不是我刚好在附近，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得手了！”他气恼地看着她委屈巴巴的小脸儿，又心软下来，“说件事？什么事？我的事吗？”
小棠一怔，看了看他暴怒的表情，心虚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来问我？”肖黎皱眉，“不敢来问我，反倒不怕去问那个活阎王。”
小棠眼神躲闪：“我哪有不敢问你……”
肖黎气哼哼的：“平时在我面前那张牙舞爪的劲儿哪去了？这会儿倒成了小怂包了。”
小棠拧着眉头：“那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肖黎似是已经猜到是哪件事。他抿嘴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哼了一声：“不会。”
看小棠生气地瞪他，他又补了一句：“你知道这些干嘛？又不是什么好事。”
小棠小心观察他的表情：“你还好吗？”
肖黎把头转向一边：“本来挺好的。在知道你和何安礼在一起之前。”
小棠咬咬唇：“吃饭了吗？我请你。”
肖黎斜晲她：“我记得你好像刚从饭店出来。”
小棠可怜巴巴地看他：“我光顾斗智斗勇了，都没吃东西。现在好饿。”
肖黎切了一声：“好意思说斗智斗勇，大言不惭。还不是我给你解救出来的。”
“那我请你吃饭，感谢你，好不好？”
肖黎面色稍缓，白了她一眼，跟王蒙说了个地址。
还没到餐厅，小棠接到了姜禾的电话，问她情况如何，说严时安已经坐不住，要给范俊哥打电话报备了。
小棠急忙说了自己的情况，姜禾松了口气。
挂上电话，肖黎皱眉看她：“那个严时安，怎么那么紧张你？”
小棠嘟嘴：“我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想和你说。”
肖黎眼睛带了笑意，故作生气去捏她的脸。
吃过饭，到了学校的停车场，肖黎支走了王蒙，和小棠静静坐在车上。
小棠小心斟酌着用词：“嗯……要是你想聊聊今天的事情的话……”
肖黎突然顺着座位躺下，头枕在小棠的腿上。小棠犹豫一下，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发。
肖黎很享受似的闭上眼睛，很久都没说话。就当小棠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时，他突然说：“我得回家一趟。你陪我回去，好不好？”
小棠点点头：“好。”
肖黎吁了口气，抓住小棠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声说：“我曾经无比盼着他死，如今真的死了，我也没觉得痛快。”
小棠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指尖抵在肖黎的下巴上，有些刺刺的胡茬。
“小棠，”肖黎又说，“你曾经和我说，人有灵魂。那坏人死后，灵魂还会一样坏吗？”
小棠认真思考起来：“嗯……我觉得和最后那一刻的念头有关，我奶奶说，有厉鬼有好鬼，死前带着善念的就会变成好鬼。”
“是吗？”肖黎讽刺地扯了扯嘴角，“那救人算是善念吧。”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小棠：“据说他死前都在护着那个女人。那女人就是被她护在怀里，才没死——暂时。”
小棠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难过，为什么那么无情的一个人，却这么深情的死去。
“很讽刺是不是？”肖黎撇撇嘴，调整了一下角度，又闭上眼睛。
肖黎没再说话，握着小棠的手，似是沉沉睡了。小棠低头看着他沉睡的侧脸，心疼极了。
快一个小时，肖黎才醒过来。外面的天黑透了，他在黑暗里看向小棠亮晶晶的眸子，说：“田小棠，要是我死了，我想就这样，死在你怀里。”
回家的路上，肖黎全程都没怎么说话，一会儿靠在小棠肩上，一会儿躺在她怀里，坐立不安的样子。小棠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抚他，便哄着他睡了一会儿。
到小棠家时，李叔叔，范大爷范大娘，蔡阿姨朱叔叔居然都在。大人们都神情凝重，看肖黎的眼神心疼又无奈。
本来小棠也想跟着去殡仪馆，肖黎不准她去，大人们也对她横拦竖挡，说孩子们都没通知，大人们去就好。
小棠于是也没再坚持，只在肖黎出门时握了握他的手。肖黎转头勉强对她笑笑，说了句“我很快回来。”
肖黎这一去便去了很久。中间王蒙回来过一次，带了饭菜，和小棠一起吃了。小棠问他进展如何，他只是摇头说不清楚。
快到晚上，妈妈和肖黎才回来。面对小棠期盼的目光，妈妈没多说什么，只是说：“肖黎先在咱家住。他累了一天，你别问太多问题。”
肖黎安静的吓人。他没吃饭就先去洗了澡，之后便呆呆坐在客房的小沙发上，看着窗外出神。
小棠想进去陪他待会儿，妈妈拦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小棠进去叫他吃饭时，他已经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天没黑透，但屋里没开灯，有些暗。她没出声，轻轻跪在沙发前，端详他的睡脸。肖黎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挡在面前，遮住大半张脸。
小棠叹了口气，起身拿了毯子，盖在他身上。正要转身出去，肖黎伸手抓住她手腕，吓了她一跳。她回头，对上他的眸子。
“醒了？起来吃饭吧。”
“不饿，吃不下。”肖黎声音蔫蔫的。
“不舒服吗？”小棠有些担心，摸了摸他额头。
“没有。”
“那……多少吃一点，好不好？”
肖黎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在沙发上坐起来。小棠站在他面前，等他起身。
肖黎依旧坐着。他忽然张开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怀里。小棠怔了一下，随即环抱着他的头，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小棠，我有点儿怕。”
“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
“别怕，我陪着你呢。”
“你一直陪我，行吗？”
“嗯……睡觉的时候不行。”
“那我半夜害怕呢？”
“那……你就敲敲墙，我陪你说话。”
“你上次不是说听不到嘛。”
“那说不准这次能听到呢……隔音也没那么好。”
“……你上次是不是听到了？”
“没有。”
“……骗人。”
“真没有……”
“我打呼噜响不响？”
“你打呼噜吗？我没听到啊。”
“我说的那个，我的秘密，你听到了吧。”
“什么秘密？你除了梦话没说别的啊。”
“……小骗子，还骗我说隔音好。”
“啊？隔音就是挺好的啊，我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