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由稳稳地坐在太仓门口，手中匕首在竹简上轻快地削着，木屑纷纷落下。
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发出的吱呀声，只见几十辆牛车缓缓从西角门鱼贯驶入。
官员们神色各异，陆陆续续地带着粮食前来。
他们一听到那刀刃刮擦竹片的沙沙声，止不住地打寒颤。
甄邯走上前来指着那堆成小山似的二十车麻袋，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这是下官祖宅存的粮食。”
纪由站起身开始逐一查看各个官员带来的粮食。
他拿着匕首扎进麻袋的动作，透着一股狠劲，仿佛那不是在扎麻袋，而是在扎人。
检查后发现，袋里的粮食新旧参半，质量参差不齐。
纪由眉头微皱，随即吩咐太仓令：“计数。”
太仓令不敢怠慢，赶忙将账簿放到一旁，带着手下热火朝天地开始称量粮食。
纪由顺手拿起账簿，仔细端详起来。
糊弄鬼呢，这账本。
记得前言不搭后语的。
“太仓令，你手下继续称量，你过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太仓令闻言，心中一紧，战战兢兢地走到纪由面前。
纪由指着账簿上一处，质问道：“‘永始二年陇西道春赋’的朱批下方，为啥压着‘元延三年秋’的骑缝章？”
王莽在汉平帝时期就通过掌控“九锡”礼仪，一步步实现渐进式夺权。
这背后到底是权力制度的畸形寄生，还是纯粹的贪污腐败行径，实在难以说清。
太仓令指尖抠住青砖缝，嘶哑的辩白着：“仙官明鉴！”
“那骑缝章乃是...乃是前年陇西地震后，大司农特批的赈灾勾检法！”
纪由没想到这人还挺会狡辩，“你跟我扯你妈呢，赈灾勾检法是确保赈灾款项不被挪用的。”
“跨年度核对账目能确保个啥？”
太仓令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纪由翻了翻账簿，继续发难：“‘兖州平准籴入粟米五千斛’条目旁，标注的为啥是建国三年的新制斗斛标准？”
“打着旧朝的名义征收，按照新制克扣，对百姓和军队的双向压榨？”
“扬州广陵郡的蚕桑税写着‘缣帛三百匹折钱九百万’，但当时官价不是‘匹直万二千’吗？”
“那五百四十万钱去哪儿了？”
纪由鼓掌：“不愧是读书人哈，你们把五均赊贷的政策玩得明明白白！”
太仓令脸色惨白如纸，双腿发软，额头上冷汗直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涉事官员们也都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纪由站起身吩咐：“开仓。”
当第一袋粮食倾倒在青砖地上时，腐臭味瞬间炸开。
灰白霉斑在粟米间蔓延如尸斑，几只肥硕的老鼠从麻袋破洞钻出，当着众人面叼走尚未霉变的谷粒。
纪由：“这就是账本里记载的新粮四积？”
他有些生气了。
如果有钱就想去买东西，如果有一把刀就想去砍东西。
刚好纪由有一把匕首。
他霍然起身，刃尖刺入太仓令气管，喷涌的血瀑将满斛陈粟染成猩红珠帘。
纪由不慌不忙地在太仓令的官袍上擦拭着匕首和手上的鲜血，随后俯身，用两根手指拈起带血的黍米，“来人，用这些给大人们熬一锅‘五德终始粥’。”
太快了。
这铁血手段。
质问完查都懒得查直接开杀。
官员们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被质问的对象，直接开始为自己洗去冤屈。
当第一缕炊烟混着霉味升起时，一阵清脆稚嫩的声音悠悠传来，是幼童在诵读《急就章》。
“稻黍秫稷粟麻秔，饼饵麦饭甘豆羹......”
......
太仓令虽然死了，但他的手下乖乖将粮食清点的数据呈给纪由。
纪由微微低头，一边不紧不慢地翻看着手中的数据，嘴角噙着微眼神扫向在场的官员们，“喝啊，大人们。”
“能在这灾荒年间，做个饱死鬼，也算是你们的福气。”
官员们颤抖着双手，端着那碗所谓的“五德终始粥”，脸色煞白如纸，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部分人的官袍下摆，正缓缓洇出一片深色水痕。
这是什么仙官？
这简直就是恶鬼！
他们没招只能闭上眼一饮而尽。
纪由：“五德粥，可还合口？”
他也不等官员们回话直接开始阎王点卯，一连念出好几个人的名字出来。
“你们都是最后一名哈。”
纪由懒得看什么最后一名，只是随便念了几个冤大头的名字。
“你们，收拾收拾准备去死吧。”
被点到名字的人踉跄出列，官靴踩过自己滴落的冷汗：“下官、下官愿献上河间府三百顷田产地契......”
纪由微微眯起双眼，悠悠开口：“虽然没献到我心坎上，但是呢——”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逗他们。
这话一出，被点名的官员们瞬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我这人向来仁厚，”纪由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也不是不能给你们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扫视着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官员们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只要你们能说出同僚的粮有多少、是从哪里来的，核实清楚，我就当没发生过。”
“你们可得抓紧攀咬。”
“等城中灶搭好，就是处决你们的时候。”
他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没肉吃，你们这些父母官也得贡献贡献。”
官员们听闻自己连全尸都不能留彻底慌了神。
一名官员像是发了疯一般，突然张牙舞爪地扑向昔日的至交好友，“去年修宫城的杉木！他拿两千石新麦换了朽木！”
与此同时，御史中丞猛地抄起手中的象牙笏板，狠狠地砸向少府监的面门。
“元始二年改制五铢钱，你往长安九市运的鹿皮币掺了三成朽革！”
“未央宫前殿的铜凤首，熔的都是私铸的铅钱！”
太史令也不甘示弱，踉跄着冲向大司农，一把死死抓住他的绶带，两人瞬间在青砖地上滚作一团，扬起一片尘土。
“你说平准官要收尽关中粮！结果陈留郡的赈灾粟...咳咳...”太史令剧烈地咳嗽着，“都换成了你族叔的赤侧钱！”
大司农冲上去扭打他，“你他娘的放屁！”
治粟都尉手指戳向大司空属官，“新室作泉布，这厮逼我等在铸钱范里掺锡！说是要补平帝陵的椁室金线！”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裂帛声。
大鸿胪涨红了脸，双手用力扯断了典属国的青绶银印，怒吼道：“去岁征匈奴的皮甲！你让织室用狗尾草充貂绒！那些冻死在居延塞的戍卒...”
黄门侍郎见状，冷哼一声，抖开袖中帛书，密密麻麻的市籍朱印瞬间刺痛了众人的双目。“你们以为五均官清白？”
“东市酒榷的铜斗，每舀一升就短半合！”
几十双手争相扯着同僚的衣襟，说出罪证拼命将同僚的命往纪由的匕首前推搡。
纪由悠然地支颐而坐，静静地望着这场闹剧。
他的指尖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在为这场疯狂的指控与撕咬打着节拍。
纪由：几句话让高干们为我打架！
他得意鼓掌：“诸位大人一下子就变得忠君爱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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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攀咬都符合朝代背景。
修宫城以新麦换朽木：新朝时期，宫城建设等工程众多，官员在物资采购和使用上存在严重的贪污舞弊行为。
鹿皮币掺朽革、铜凤首用私铸铅钱：货币制度在新朝非常混乱，王莽频繁进行货币改制。
在铸造货币和相关币材的准备过程中，官员为了谋取利益，往鹿皮币中掺朽革，用私铸的铅钱来熔铸未央宫前殿的铜凤首。
赈灾粟换赤侧钱：新朝灾荒等情况时有发生，在赈灾物资的调配和管理上，官员为了私利将陈留郡的赈灾粟换成赤侧钱。
铸钱范里掺锡：新朝铸造泉布等货币时，官员以补平帝陵椁室金线为由，在铸钱范里掺锡，这不仅影响了货币的质量和信誉。
皮甲以狗尾草充貂绒：新朝在军备物资的准备上，让织室用狗尾草充貂绒制作皮甲，导致戍卒在寒冷的居延塞因装备劣质而冻死。
东市酒榷铜斗短斤少两：新朝实行五均六筦政策，其中包括酒的专卖。
在专卖制度下，官员通过控制计量器具来盘剥百姓，谋取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