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时，杨树庄陆宅一片死寂。
六道黑影如鬼魅般肃立于院落之中，身姿笔直如松。
他们胸前别着静默的对讲机，防毒面罩挂在脖颈间，紧绷的肌肉与腰间的武器，昭示着他们绝非寻常人物。
这些军方最精锐的利刃，此刻如同等待出鞘的宝剑，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屋内，刺鼻的烟味还未完全散尽。
陆东与冯权相对而坐，冯权目光灼灼，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东子，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儿。
但你放心，外面这些兄弟，都是军队里万里挑一的尖兵。他们只认一个任务，就是解救人质，其余的，一概不过问。”
被冯权点明这些，陆东并不意外。
相反这次他让杨固越过当地公安，直接联系冯权，就是打算和冯权坦白一些事情。
陆东能信得过的人不多，但冯权一定是包含在其中的。
他低头沉思，最终还是起身打开雕花樟木柜，十四支磨砂玻璃瓶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泽。
七支治疗药剂，七支解毒药剂，整齐排列在炕桌上，瓶中液体随着动作泛起细密流光。
“这就是那群人想要的神水。”陆东没有去说明东西的来历，他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可以说，有些事情却是怎么都不能提。
冯权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两个小小的玻璃瓶在眼前端详，疑惑问道：“他们要的是这个东西？”
陆东摇了摇头：“他们要的是配方，但这个根本没有配方，是鄂伦春族大祭司给我的，他说是天赐之物，就连他也无法复制。”
听到天赐之物时，冯权瞳孔一缩，即使是他也声音有些发颤：“效果是？”
“这几瓶可以治疗外伤，活死人肉白骨做不到，但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可以救回来。”
“另外几瓶可以解毒。”
“上次老赵被大爪子拍断了胳膊，用的就是这玩意儿？”冯权知道赵山受伤的事情。
后来还特意带着医生前来探望。
陆东没有否认，只是继续开口：“这些神水是最后的一点了，我想交给冯叔你来处理。”
冯权沉默了，眉头拧在一团。
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最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不是搞医疗的，但我也知道这东西不简单。”
“白头鹰那帮人只要配方，那就说明他们也研制不出来。”
“所以···”
冯权沉吸一口气：“这些东西要是能够量产，就是济世良药。”
“如果不可复制，那就是一场灾难。”
他将手中的药剂放回了桌上，猛地按住了陆东的肩膀：“收好，永远不要让人知道。”
话音刚落，扣门声骤然响起。
“首长，计划已经拟定完毕，请您指示！”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冯权已经警惕地挡在了炕桌前。
回头想要叮嘱陆东把东西赶紧收好，一回头发现桌面上已经空空荡荡。
他咳嗽了一声，用平淡的声音回道：“先进来吧！”
“是！”
推门而入的精瘦汉子抱着战术地图，迷彩服上还沾着夜露。
他手上的战术地图，内容十分详细，上面的红蓝标记密布如蛛网。
“山神提供的情报已全部整合，进攻方案进入最终确认阶段。”
他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用骷髅标记的区域，“这些铁筒极有可能是生化武器载体，也可能储存着直升机燃料。”
“而这片覆盖篷布的区域，我们推测藏匿着白头鹰的武装直升机或其他飞行器。”
山神是陆东的代号，这个代号目的无他，就是对陆东的保护，确保将整个行动的隐秘性牢牢锁住。
这些精锐尖兵自踏入此地起，便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甚至连所处方位都一无所知，所有行动指令均通过冯权单线传递。。
“除人质外，全部歼灭。”
冯权的目光扫过窗外渐亮的天际，晨光为特战队员们的轮廓镀上一层冷硬的金属光泽：
“敌人极有可能携带致命毒剂，此次行动不留活口。”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阔步迈向门外，靴底与青砖碰撞出清脆声响。
精瘦男子迅速将地图卷成筒状，别在战术腰带上，紧跟其后。
院落中的六名尖兵纹丝未动，直到一声短促的哨响划破寂静，他们才如同精密运转的机械，鱼贯登上那辆没有车牌的林场卡车。
车厢内，众人默契地掏出黑色蒙眼布，将外界的光线与纷扰彻底隔绝，唯有装备摩擦的窸窣声在密闭空间回荡。
“去吧，把人送到地方，其它按计划执行。”
冯权站在卡车旁，看着陆东最后一个登上了驾驶位。
老式柴油发动机轰鸣着启动，载满杀器的卡车碾过碎石路，向着黎明前的黑暗驶去。
半小时后，颠簸的卡车终于停在那片荒僻的碎石路旁。
特战队员们同时扯下蒙眼布，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复制粘贴。
他们迅速跳下卡车，在领队手势指挥下，以扇形阵型散开，低声交流着战术部署。
眼看着对方已经开始交流战术，陆东调转了车头，刚准备出发，精瘦男子就走到车前。
“山神，不用担心，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陆东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后视镜里精瘦男子的身影渐渐缩小成黑点。
杨树庄。
卡车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杨固和杨强刚的身影便从晨曦中冲出。
从两人的状态都可以看出，昨夜没有休息。
杨固抓着那杆装配有瞄准镜的56半，杨强刚紧紧攥着改装过的土铳。
“东哥，带我一起去！”杨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磨过一般。
“东子！我也要去。”杨强刚双眼赤红，抓着土铳的双手因为愤怒不停颤抖。
就在这时马蹄声传来。
腰间别着鄂伦春雕花短刀的乌罕骑马而来。
“陆东我和爹爹说好了，他让我和你一起去！”
她刚一下马，就挡在了陆东面前：“萨满说过，我们鄂伦春的女人不比男人差。”
“小茜是我妹妹，秋儿是我姐姐，秀姨是我干妈，我不会躲在屋里等消息的！”
“陆东快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好不好！”
少女仰起脸，嗓音里裹着蜜糖般的恳求，但眼中却翻涌着炽热的火焰，耳垂上的水滴银坠在晨光中晃出锋利的光。
院门外的对话惊动了屋内的两人。
冯权搁下手中的战术地图，赵山攥着的搪瓷缸里，滚烫的茶水在杯沿溅出细密的涟漪。
“都瞎凑什么热闹？”赵山猛地推开门，板着脸呵斥道，喉结在布满胡茬的脖颈间剧烈滚动：“现在立刻回去歇着！就算要行动，也得等到今天晚上。”
冯权扫视着躁动不安的众人，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上衣的磨损痕迹：“侦察路线、撤退点都布置妥当了，但战场瞬息万变，这可不是平日里钻林子打兔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乌罕发白的指节，“对方全员配备夜视仪和消音武器，陆东孤身潜入已经是九死一生，多带一个人就多一份累赘。”
冯权无情拒绝了所有人的请求，他是指挥过战斗的。
也是最切实了解战场凶险的人。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唯有远处山风掠过松涛的呜咽声。
乌罕咬着下唇，齿痕处渐渐沁出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洇开一抹惊心动魄的红。
“别担心。”
陆东轻轻将颤抖的少女圈进怀里，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冯叔是打过真仗的，每一步都算得清楚。相信我，好吗？”
陆东语气温柔：“我知道你不比我差，也知道你担心她们，可是真的不好带你过去。”
就在这时，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从冯权手中的对讲机中传来。
“山鬼呼叫指挥，山鬼呼叫指挥。”精瘦男子的声音，裹着粗重的喘息。
山鬼是那精瘦男子此次行动的代号，他那六名队员也全都以“山”字开头的单字名作为代号。
“指挥收到，山鬼请讲。”冯权按下按钮回答道。
“情况有变，目标区域周围被泼洒了大量汽油和柴油。”精瘦男子正隐藏在一处草丛中。
在他前方五百米外的林间，金发白人正拎着铁皮油桶肆意倾倒，刺鼻的汽油味混着腐叶气息扑面而来。
对讲机这边，冯权的眉峰瞬间拧成铁疙瘩，指节在对讲机按钮上重重一按：“所有人改用弩箭，严禁使用热武器！绝对不能引发山火！重复，绝对不能！”
“收到！”
电流声中，窸窣的草木响动渐行渐远，唯有油桶倾倒时发出的哗哗声，如同死神的沙漏在耳畔倒计时。
冯权的拇指在对讲机边缘反复摩挲，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紧绷的面孔。
赵山将搪瓷缸重重搁在窗台上，茶水溅出的痕迹在晨光中蜿蜒如血：“白头鹰这是要鱼死网破，泼汽油摆明了要同归于尽。”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东捏紧拳头，指甲硌得掌心发麻：“人质还在里面，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筹码。”
话音未落，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再次撕裂空气：“山鬼呼叫指挥！重复，山鬼呼叫指挥！发现第三方势力！”
精瘦男子的喘息声混着沙沙的电流声，“是老毛子的人，他们在躲藏，似乎也是冲着白头鹰来的。”
冯权猛地扯开领口的纽扣，喉结剧烈滚动：“听我指挥，现在所有人全部保持静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有人注意，现在全部隐藏···”
话音未落。
一声闷哼突兀地刺破对讲机的电流杂音，紧接着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陆东冲过去一把抢过对讲机，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喘息：“山、山鬼中弹···右、右臂···他们发现我了···”
“山魈我需要···支援，帮我···找出···狙击手的位置。”
对讲机里的电流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利刃瞬间切断。
冯权的指节捏得发白，骨节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焦虑。”
话音虽稳，却掩不住尾音里细微的颤抖。
陆东倚着斑驳的土墙，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他没有听进去这些，而是在脑海中演练现场的情况。
“两种可能。”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要么白头鹰早已知晓老毛子的动向，用汽油封锁退路准备困兽犹斗；要么这是他们精心设计的死局，想借火势逼着我们投鼠忌器。”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没有配方，如果是猜测我们会使用强硬手段的话，又没必要这么处理。”
陆东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现在看来，最为可能的原因，就是白头鹰的人为了安全，计划在得到配方后，点燃山火。
为他们的撤退创造条件。
一方是配方的泄露，一方是数百万生灵赖以生存的广袤森林。
不说扑灭火灾，就这群前去救援的人能不能在火海生存都是一个难题。
几人一阵商讨，突然寂静许久的对讲机总算再次传来了声响。
“呼叫指挥，呼叫指挥。”
“山神收到，山鬼请讲。”对讲机此刻正在陆东手中。
“山鬼已抵达目的地，敌方狙击手已被击毙，所有队员安全！”
“白头鹰和老毛子发生了交火，白头鹰被击毙五人，逃跑一人，剩余两人，正在和对方交涉。”
那边传来声音后，陆东沉默了许久，将对讲机还给了冯权。
“山鬼是否有射击条件？能否全部歼灭？”
“没有射击条件，对方有四人不在视野内。”山鬼刚说完，便听到一声枪响传来：“白头鹰剩余一名华夏人，身材高瘦，无其它特征。”
“他在一名敌人的挟持下上车了。”
“是老刀，他应该是和老毛子来找我了。”
陆东看向冯权，眼中已经没有了情绪波动。
老毛子的加入让事情越来越复杂，复杂到已经完全脱离掌控。
“固子，等下你和我一起去，其它人留在村里，不许跟着！”
说完陆东来到后院，一一解开了猎狗的链子。
同时将海东青给放回了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