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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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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华东大药房被查抄 尤忠铭含冤入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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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飞路上的华东大药房刚开门,店员们正忙着清理店铺,摆放着药品广告。一队日本兵骑着摩托车到了药房的门口,后面还有两辆大卡车。昔日的青帮头目,如今在宪兵队里混迹的吴金宝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径直就朝药店门里冲去。日本兵跟随他冲进药房,举起枪托一阵打砸,药房顿时一片狼藉。日本兵随后就把一些西药往卡车上装。

尤忠铭听得店铺里乒乒乓乓声响,就起身想去看个究竟。吴金宝一脚踢开经理室的门,刚好撞在尤忠铭的额头。尤忠铭被撞得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就被吴金宝劈脸抽了几巴掌。尤忠铭用手捂着脸问道:“我不知是犯了那条章程,你们要来砸抄我的药店?”

吴金宝指着他鼻子,说:“皇军得到举报:华东大药房曾给国军送去几卡车急救包和治伤的药材。这是抗日敌对的行为,现在我奉命查抄药房!”

尤忠铭还想分辨几句,几个日本兵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把他的双手背铐了,塞进了摩托车的车斗里,送去了宪兵队。日本兵把药房里的药品和财物洗劫一空。尤忠铭的大儿子尤孝祖赶到药房时,只见一片狼藉。店员们惊恐地向他诉说着老板被抓的经过。

尤孝祖安慰了店员一番说:“各位不必惊慌。店铺被抢了,我再把它恢复起来就是了。各位把店铺清理干净,需要重新添置的就列个清单给店铺经理,由他去添置些新的柜台等物。随后,再去补进些药材,接着开药店。各位的薪资不影响的,照发不误。”

尤孝祖把店铺经理叫到经理室,让他全权负责把药店经营下去,所需款项只管到总公司的财务去支取。药铺经理承诺会尽快恢复店铺,继续经营的,尤孝祖才放心地离去。

尤孝祖带了金条去找当上了商统会的会长袁卿宸,请他出面营救父亲。袁卿宸说:“这个案子闹大了。中国军队前期打得非常顽强,把日本人十几次进攻都打退了。日本人损兵折将几换主帅,调动了海陆空三军才攻进了上海。为此,就连天皇都恼火的很。日本人得知有个华东大药房送急救包和西药资助国军,就视华东大药房为敌对分子了。军方下令:药店必须查抄,人也要就地正法。你还是尽快逃离上海,免得叫日本人一锅烩了。”

尤孝祖低头地思虑片刻,说:“嗯,这些我知道了。我想临走前总要见上父亲一面。”

“我看还是不要见为好,以免连你都被抓进去。再说了,我也没有这个能耐,日本人的规矩就连我都搞不懂,你还是一走了之的好!”袁卿宸断然拒绝道。

尤孝祖嘴上答应着即刻变卖家产回老家去,心里却盘算着托人走日本人的路子来搭救父亲。他在这里得不到任何帮助,便起身告辞了。

尤孝祖凑集资金,委托律师写了申诉书,说华东大药房是做正当买卖的。国军要买药品,谁敢不卖给他们?要是不卖的话早就被国军给枪毙了。现在日本人要追查华东大药房卖药品给国军,便以此为借口枪毙尤忠铭,那以后谁还敢做生意啊。他写好申诉书后就挨家挨户求各药房签名联保尤忠铭出狱。

尤忠铭当药行理事长时,这些药店老板对他巴结都来不及,现在听说是他犯在日本人手里了,就唯恐牵连了自己,谁还肯为他出头讲话啊?各家找的理由各不相同,总之是不愿沾边,生怕受牵连。尤孝祖跑遍了各家药铺,也没有几个愿意给他签字的,心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尤孝祖便病急乱求医,硬着头皮找到周乐毅求主意。周乐毅说:“曹宇清在宪兵司令部当过翻译,如今,他又在经理部里当着一个什么司长,在日本人那里是兜得转的红人,你去求他比求谁都管用。”

“你说的办法甚好,但是,我找谁来引荐呢?”

“你只需带了金条去找他,无需旁人引荐的。”

“嗯,这种事情我是熟门熟路的,多一个人得多烧一份锡箔灰,还容易泄露的内情。”

“哦,只要你的头脑还清爽,那就比啥都强!”

尤孝祖找到曹宇清,给他送了几根金条,委托他把申诉书交给吴金宝。曹宇清得了钱财岂能不帮他办事,就拿着申诉书到吴金宝那里去为尤忠铭说情。吴金宝看了申诉书说:“这案子是日本人说了算的,我也是做不了主的。”

“你小子别忘了是谁给你的饭碗,临了倒对我摆起架子来了。”

“我咋能忘了你老兄的引荐之大恩呢。你说的事情我哪次没给你办呢?这可是日本人定的大案子,已定了要杀他头出气的!”

“那你想个办法,说怎样才能把这老小子弄出去呢?”

“你必定是贪了他家的重利,才肯下如此大的力气!我可告诉你,弄得不好只怕是要掉脑袋的!”

“八字没一撇呢,你少扯些没用的屁话!有钱大家挣,少不了你的那一份。凭良心说,上海滩哪家药店没给国军送过药品呢?日本人能都去抓了?你把案子说活了,再弄几个替死鬼杀给日本人看,就把事情摆平了。我想,这种事情你做起来是得心应手的!”

“唉,你也不必高抬我了,日本人的事情道行太深,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呢。”

“尤老板进了监狱,他家的钱财都捏在大公子手里。我与他打过交道的,那就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公子哥。这种有钱的寿头么,你我如何能放他过门呢?不把他洗个干净,如何对得起你我兄弟在江湖上混一场呢?”

吴金宝狡诘地瞥他一眼:“哼哼,你老兄到现在才算是讲了句实在话!”

“你我难兄难弟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但有些油水,我能忘了你嘛!”

“迷魂汤就别给我灌了。你还是把他找来,让我当面点拨他一二,方能让他入港。”

吴金宝心知肚明,这种事情的油水有多少谁都清楚。曹宇清必定是得了笔不菲的钱财才肯如此卖力气的。他奶奶的。你赚得个钵满盆满的,却要我担着杀头的风险替你白白地办事情,天底下哪有这等美事?

曹宇清当然清楚,这尊瘟神可是过河尻股间都要夹些水的货色!你不让沾点荤腥,他岂肯为你办事呢?他说:“这可是有几百万家底的西药大亨呢!有得是你赚的银子。”

“这事情咱俩谁也别瞒谁,二一添作五,有我的便有你的。”吴金宝故作大度地说。

“那敢情好。咱兄弟俩就携手弄他一票大的!”

“不弄这婊子养的,难道留着过年杀肉吃吗?”

曹宇清便去对尤孝祖说,吴金宝愿意救其父。尤孝祖听得此话不由大喜,心想此事当有回转的余地了。他便请曹宇清约吴金宝出来见个面吃顿饭。曹宇清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说:“我把话搁在前头,你可别过河拆桥,把我撂置在脑后了,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曹兄,你这是骂我呢!这点做人的道理都拎不清,我就白在江湖上混了!”

“那我就告诉你,晚上六点钟,他在荟芳里的馨雅书寓等你。这是他常去的地方,老鸨和诗书都是他最熟悉的,该备些啥东西,你得心里有数!”

“愿听大哥多指教。”

“那里有个头牌的诗书十分地优雅多才,不管是长相身材还是才艺都是一流的。她常穿一身绿纱裙,江湖人称其为绿牡丹。你只要把她马屁拍好了,便捏住了吴金宝的七寸命脉了。”

“多谢指点。”

尤孝祖递上两根小黄鱼。曹宇清连客气一下的手势都没有,直接就把金条收入囊中。

傍晚,尤孝祖到了荟芳里的馨雅书寓,果然是优雅馨香,十分地舒适。老鸨热烘烘地迎了过来,呼唤着小先生们倒茶、上点心。尤孝祖先递给老鸨五十只银元,说:“这是孝敬你老人家的,其他的开销一应照算。”

老鸨眉开眼笑地把他安置在头等的房间里,喊叫诗书和小先生们到来,任由尤孝祖挑选。尤孝祖伸手阻止道:“不急。一会儿,有个熟客前来,只要绿牡丹能作陪便可。你先给我安排一桌精致的菜肴,备好名贵的老酒,再安排二位漂亮的诗书陪伺即可。”

老鸨一听,便知道来了个肯花大钱的主,便咋咋呼呼地去安排酒食了。尤孝祖觉得诸事都已安排完毕,便品着碧螺春茶水,静等吴金宝到来。

到了六时许,曹宇清陪着吴金宝到了馨雅书寓,与邵孝祖见面后稍作寒暄,便分别入座。尤孝祖敬上一杯酒,说:“初次见面实在有些冒昧,就请两位贵人搭救老爷子。”

吴金宝大大咧咧地说:“我实话实说,你家老爷子的案子极为难办。日本人已经下令要杀他呢!”

尤孝祖目瞪口呆地盯着吴金宝:这玩的是哪出戏呢?曹宇清嘿嘿地笑道:“吴兄不必吓唬尤老弟了,他没经过这种场面的。”

“嘿嘿,这种场面都经不起,还能算是男人吗!”

“谁能跟你这样身坯的蛮汉相比呢。我们吃的是技术饭,你吃的是强盗饭!”

“呵呵,你有技术?那你为啥不帮他把老爷子弄出来呢!”

尤孝祖即刻省悟道:这两个既相互勾结要从我手中弄银子,又相互拆台唯恐分账不均,我须刀切豆腐两面光才行。他说:“两位都是我家的恩人呢!待我家老爷子脱了牢狱之灾,定当重谢呢!”

可是,两人再也不接他的话头,只说些风花雪月的话遇,只字不提救老爷子的事情。尤孝祖感觉这两个人都是心怀鬼胎,说话很不协调,怎么也说不到一个调上去,心中不免烦躁起来。他再三递话给曹宇清,无奈,曹宇清只是装聋作哑不接茬。曹宇清用手指了指女招待,尤孝祖猛然醒悟,起身把叫老鸨叫到一边问道:“绿牡丹和诗书为何不来。”

老鸨说:“绿牡丹有熟客要陪,暂且来不了。”

尤孝祖马上明白这是老鸨玩的心机。她明知你急切地等着绿牡丹来陪客,故意说是有熟客要陪,让你急不可耐,唯有掏出大笔的银子才能如愿以偿。他便摸出一张银票递给老鸨,说:“不管是什么客人,你都替我打发了,只叫她到这里来陪我的客人!”

老鸨一看是一张一百只银元的银票,当即对大茶壶喊道:“叫绿牡丹即刻到这里来接客!”

不一会儿,绿牡丹带着两位诗书来到酒桌前。吴金宝顿时精神大振,起身拉过了绿牡丹坐到了身边,给她倒上了酒,说:“你不晓得我来了么?为何不露面呢?”

“哎吆喂,你真会装假呢!不晓得看上那位诗书了,来了也不叫我,反而倒打一耙,编派起我的不是来了。”

“嘿嘿,且等会儿,我撕了你这张嘴!”

“看看,点破你的西洋镜了,竟要对我动粗的呢!”

“不管他粗的还是细的,你会怕他么!”曹宇清猥琐地说。

众人笑喷了。绿牡丹便要坐在曹宇清身边的诗书掌他的嘴。那诗书毫不客气,抡起手就赏了曹宇清清脆地一巴掌。曹宇清懵了,正待发作,那诗书说:“骂是亲,打是爱么。来爱一下。”随即,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曹宇清的满肚子怨气顿时化作乌有。于是乎,猜枚饮酒,打情骂俏,形形色色的把戏轮番上演了。乌烟瘴气污秽不堪的场面,不堪言语。

吴金宝酒足饭饱,便急与绿牡丹行房事,便说:“酒菜已够了,该歇息了。”

曹宇清早已忍不住,就搂着诗书要去房间。尤孝祖就识相地给老鸨留了张银票,起身告辞。那陪他的诗书倍感委屈,觉得在姐妹们的面前太丢面子了。尤孝祖悄悄地塞给她一张银票,贴着她的耳边说:“今日不便行事,改日我会来找你的。”说完,他双手抱拳对吴金宝说:“老哥们歇息,我先走一步。”

吴金宝递给尤孝祖一张名片,说:“你做事爽快大气,我交定你了。以后你有事就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了。”

尤孝祖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点就通的精灵鬼。吴金宝是不想让曹宇清坐地分赃。曹宇清仅仅是引荐之功而已,真正能放出老爷子的是这尊瘟神。此时,尤孝祖心中大喜,他隐约地感到救出父亲有望了。

翌日,尤孝祖在按名片上的号码所拨通了吴金宝的电话,说自己晚间在老正兴菜馆备了酒席,只请吴金宝一人。吴金宝一听,便就满口答应如约赴宴。

吴金宝只身来到老正兴菜馆。尤孝祖端茶递烟,忙得不亦乐乎。尤孝祖想按照他在商界惯用的手段来摆平吴金宝,他带着三姨太来陪吴金宝喝酒。三姨太喷了法国香水,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地挨着吴金宝地身边坐了下来。尤孝祖打开了瓶俄国的伏特加,他心想这杀坯定是要喝劲道大的烈酒。三姨太抢先给吴金宝倒上酒,递到吴金宝的嘴边,说:“吴先生,奴家先敬你一杯。”

吴金宝十分受用,乐得手舞足蹈的,张嘴喝尽这杯酒。三姨太又挟了菜送到了吴金宝的碟子里。尤孝祖举着酒杯对吴金宝说:“承蒙吴先生赏脸,鄙人不胜容幸。”

吴金宝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不必客气,讲这一套废话有甚用处,还是来点实在的好。来,三姨太喝酒。”

三姨太忙举杯相碰,仰头一饮而尽。吴金宝哈哈大笑也喝干了酒,说:“三姨太真爽快,红颜不让须眉的女丈夫,有豪爽的风骨。”

三姨太一听更来了精神。她倒满了酒杯递给吴金宝,吴金宝就着她的手喝干了酒。吴金宝借着酒劲顺势捏了一把三姨太的胳膊。尤孝祖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递了眼色给三姨太。三姨太并不理睬他的暗示,只管搔首弄姿地献殷勤。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吴金宝见色起意不能自已,不多时就喝得烂醉如泥。尤孝祖让吴金宝的司机带上一只小皮箱,开车送吴金宝回到住所。

第二天早上,吴金宝酒醒见床头有一只小皮箱,打开一看,里面有十根金条。吴金宝笑了。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酒宴,还有妖艳的三姨太。他心想:尤忠铭不过是个奸商而已,军队要药品他要挣钱,都是常理之中的事,算不上什么抗日分子。如今,老天垂怜我,把这个大财主送到了我的手中。可笑那尤孝祖,还带着那妖艳的三姨太来拨撩我。嘿嘿,只为那妖艳的三姨太,我也不能轻易放你过门的!

吴金宝拿出几根金条分给了相关的人,然后是说牢里的人满为患,必须清理一下。他带着人挨着牢房查看,见到了尤忠铭装作不认得,问:“这个糟老头子是做什么关在这里的?”

手下的心腹说:“他卖药给国军。”

“不过卖点药给国军,罪不至死,不如放了了事!”吴金宝说。

手下心腹就就应承道:“好的,马上就去办理。”

吴金宝装模作样地把几个无关紧要的囚犯也放了出去,却寻个贩大烟拖出去杀了顶账。手下即去开了张释放证交给了吴金宝。吴金宝拿到日本宪兵队长松本太郎那里批了字,就算是办好了释放手续。

翌日,吴金宝就给尤家打了个电话。三姨太接了电话,吴金宝说华东药房的事办妥了了,可以接老公公回家了。三姨太高兴得连连道谢,然后,她就高声叫尤孝祖来听电话。尤孝祖接过电话先谢吴金宝的大恩:“多谢吴先生了,啥时间去接我父亲出来呢?”

吴金宝说:“我已经安排好了的。你现在就去接老爷子悄悄地回家,千万不可太招摇了,免得节外生枝。”

尤孝祖千恩万谢地挂上电话就去接老爷子回家。尤孝祖前脚刚出门,吴金宝后脚电话又打到了尤家,依然是三姨太接的电话。吴金宝问道:“你家先生是不是已经去接老爷子了?”

三姨太娇嗲嗲地回答说:“是呀。他出门不大一会儿,这全都是您的大恩大德呀。”

吴金宝说:“我少讲一句话,就是要到我这里来拿一张释放证,不然他接不到老爷子的。”

三姨太一听就着急地问:“那怎么办呢?”

吴金宝说:“这样吧,我派车来接你,到我这里来拿释放证,再给你老公送去。”

三姨太一听觉得蛮妥当的,自己又可以在老爷子和老公面前立一大功了。哼,叫那几个婊子看看,究竟是谁的能耐大。她心里暗自得意,就去梳洗打扮,弄得妖里妖气的下了楼,坐在客厅里等吴金宝派车来接。

一会儿就听见门口有汽车喇叭声,出去一看是吴金宝的司机开着车来接三姨太。三姨太跳上车就问:“到啥场化去呢?”

司机阴险地一笑,说:“你不必问,到地方你就晓得了。”

奥斯汀开了很长的一段路,才到了一幢独立别墅门前。吴金宝笑嘻嘻迎了出来。三姨太花枝招展地下了车,叫嚷着:“吴先生,释放证呢?”

吴金宝扶着她的腰朝里面走,说:“在办公桌上。”

三姨太走进了房间,就听见吴金宝在她的身后关上了门。她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有点惊慌地问吴金宝:“这是啥地方啊?”

吴金宝阴险地笑道:“你到了里面就知道了。”

三姨太跟着吴金宝走进房间里,见有一张大床,是个卧室。三姨太大惊失色,心惊肉跳地思忖道:要死了,今天跌进了这个杀坯的圈套里了。她不由惊慌失措地对吴金宝说:“吴先生,你可不能欺侮我的噢!”

吴金宝笑道:“我仰慕三姨太的美色,已经接连几夜都没睡好了。今日,你就随了我的愿吧,权作尤家谢我的酬礼了!”

三姨太吓得转身往门口走,被吴金宝一把抓住推倒在床上,翻身就压了上去。三姨太奋力推搡着吴金宝,想翻身逃离。吴金宝恼怒地把三姨太双手扯开来压在床上。三姨太张嘴就咬住了吴金宝的耳朵。吴金宝疼得一哆嗦就放开了手。三姨太乘机跳起来就门口跑。门被反锁了,打不开。吴金宝伸手抽了她一个嘴巴,说:“不识抬举的骚货,我救了你全家,你难道不应该犒劳我么!”

吴金宝抱起三姨太扔在床上。三姨太就绝望地放开了悲声,求吴金宝放了她:“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家男人知道了,就没法活人了!”

吴金宝龇牙咧嘴地笑道:“嘿嘿,你家男人算个什么东西啊?难道不是他亲手把你朝我怀里送的么?他要想活命就得把你送给我!”

三姨太还在拼命地挣扎。吴金宝一时不能得手就猴急了,抽出手枪抵在三姨太的胸口,说:“你再不顺从就毙了你。杀了你,我就当杀一只鸡。”

三姨太吓得不敢再动弹了。吴金宝喝道:“脱光衣裤躺到床上去!”三姨太哆哆嗦嗦地脱净衣裤,仰面躺在了床上,眼泪不由地顺着眼角流淌在枕头上。

尤孝祖高高兴兴地开着车去提篮桥接父亲。尤忠铭被人用担架抬了出来。尤孝祖过去一看,父亲已无人形了。他的胡子老长,头发零乱,两只眼睛毫无生气地望着儿子。尤孝祖不由一阵心酸叫了声:“爹爹,儿子接您回家了。”

尤忠铭略略地点头,并不言语。司机扶着他上了车。到了家中,尤孝祖叫佣人把尤忠铭涮洗干净了换上干净衣服,再扶到餐厅用餐。餐厅里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全家人给尤忠铭敬酒时,尤孝祖此时才发觉三姨太没露面,就问家人:“三姨太哪里去了,咋不下来吃饭?”

女佣说:“你前脚走她后脚也走了,到啥场化地方去也没留话。”

尤孝祖心里七上八下地思索了一会儿,想不出三姨太会到哪里去。他尽量往好里想,说:“可能是跟小姐妹搓麻将忘了时间,不等她了,我们先吃饭吧。”于是,他给父亲敬了杯酒,又不停地给父亲挟菜。

大房、二房两位夫人也不停地给尤忠铭挟菜劝酒。一家人吃完了饭,还不见三姨太回来。尤孝祖就有些耽心了,让家人给三姨太所能去搓麻将的小姐妹家挨个打电话,结果都说没见过她人。尤孝祖心想不妙,必定出大事了。他叫全家人都出去找,但又能到哪里去找呢。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三姨太一定被吴金宝关在某个地方了。

尤孝祖整夜抽烟坐等到了天亮,急忙赶到巡捕房报了案。他又去申报上登了个寻人启事。他又拿着金条去找曹宇清,求他去问吴金宝,把三姨太关在哪里了,要多少金条才能放出三姨太。

曹宇清认真地听了尤孝祖的陈述,就十分肯定地认定,必定是吴金宝劫走了三姨太。这吴金宝做事太狠毒了,拿了人家的金子,又糟蹋了人家的姨太太,还不肯归还。这种财狼之辈,以后得远离呢。他默默地收了金条,答应帮他去寻找三姨太。他也不便当面向吴金宝询问三姨太的去向。他打了个电话问吴金宝,可知道三姨太的去向。吴金宝破口大骂道:“戳那娘的,救了她老爹不知感恩,还他娘的反咬一口。他再啰嗦,我便把他老爹再抓进去,直接砍了骷髅头!”

曹宇清明白,果然是吴金宝劫走了三姨太。吴金宝把这事做绝了,绝不会再让三姨太活着回到尤家了!

吴金宝把三姨太关在别墅里半月有余。他也曾想过放她回家,但转念一想,如果把她放回去,万一这女人把这里发生事情说出去,流传到江湖上于己名声甚为不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她送给宪兵队长松本太郎,倒是两全其美的处置。

吴金宝便对三姨太说,送她回家去。三姨太激动地大哭了一场。她换好了衣裤描眉毛,画口红,收拾得自己都觉得最漂亮了,才坐上汽车。她岂能晓得,直接被送到了宪兵队长松本太郎的居所。

松本太郎初见三姨太惊为天物,甚为喜悦。数月后,三姨太还是整日愁眉苦脸,眼泪鼻涕的,惹得松本太郎厌烦了,便把她丢到了日本人设在虹口的慰安所。三姨太再也没有能走出慰安所的大门。

尤孝祖去办理收回药店的手续。吴金宝一见他,便嬉皮笑脸地问:“三姨太可好。”

尤孝祖顿时热血贯顶,眼中布满血丝地瞪着吴金宝,恶狠狠地说:“找不见了,被哪个畜生关在什么地方了!”

吴金宝阴沉着脸,问:“可知道关在哪了。”

“你不清楚吗?”

“我怎么会知道啊?”

“不是你打电话叫她去拿释放证的吗?”

吴金宝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说:“没有,绝对没有。我哪里打过什么电话呢!”

尤孝祖恨恨地盯着他的眼睛:“可公馆的佣人们都说,三姨太是接到你的电话才出门的,是被你的司机开车接走的。”

吴金宝咬牙切齿地说:“胡说八道,我帮你拿回药店,救回了你的老爹,你却如此不领情!太不够朋友!”

尤孝祖脸板得平平地说:“是啊,我还要感谢你吴先生呢,能把华东大药房归还给我,实在是吴先生出大力气的。”

吴金宝哈哈大笑:“朋友么,照规矩该出手的。这是归还的手续,你签个字就可以收回大药房了。”说着,他递过来一叠文件。

尤孝祖顺从地在文书上签了字就准备离开。吴金宝在他身后说:“别急,还有点小事情,就是经理部对归还的公司都是要收笔管理费的,数额不大,请去财务课付一下。”

吴金宝看见尤孝祖的脸色发青,脖子上的青筋暴涨起来,便笑道:“这不过是笔钱小钱。你收回药房后很快就挣回来了,何必为了小钱动怒呢?”

尤孝祖强挤出一丝凄惨的笑容,说:“我哪能为这笔小钱动怒呢。我只是没料到有这么多麻烦的事情。”

吴金宝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学着日本人的口吻说:“你的大大的良民的干活,去办手续的干活。”

尤孝祖到了财务课对收账的小姐,说:“我来办理交款手续。”

“华东大药房吗?”

“是的。”

“请交军票五万元。”

尤孝祖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收款小姐的衣领死命地拧着。收款小姐的脸变成了紫色,软软地瘫在了桌上。两个日本兵过来一阵枪托狠揍着尤孝祖,把他打倒在地。

吴金宝得到了音讯急忙赶到现场,用脚踢着尤孝祖,说:“他喝多了,把他关到牢房去醒酒,等他清醒了再把他赶出去。”

几个日本兵把他拖到了楼下的牢房里,又是一顿饱揍。尤孝祖浑身是伤,靠着墙角边躺着。到了傍晚,吴金宝走了进来,装模作样地问道:“尤公子是不是清醒了?没清醒的话再住几日再走?”

尤孝祖挣扎着站起来,怒目圆睁盯着吴金宝。吴金宝鄙夷地朝他吐口浓痰,挥挥手让日本兵把尤孝祖拖了出大门,抛在了大街上。尤孝祖拖着伤痕累累的是身子回到了家,已是深夜了。家人围着他哭天喊地的一阵忙乱。大太太跳着脚骂道:“都是这烂婊子,害得一家人倾家荡产。”

二姨太骂得更难听:“这烂货死了倒太平,也不至于把老爷害成这样了。”

两位姨太太指挥着佣人把尤孝祖涮洗干净,裹上毛巾毯抬到了床上。佣人端来了参汤,大姨太给尤孝祖喂了。

尤孝祖在家养了几日伤,待稍能走动了就拿了五万军票交到经理部,才赎回了华东大药房。他带着药剂师打开华东药房门一看,里面早已是空空如野。药品都被抢光了,后面生产工厂的原材料和从英国进口设备也被抢得一干二净。他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感到地板在不断地往下坠。他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这次自己是栽了大跟斗了。一个三姨太加上五万军票,只赎回了几间空房间。他思忖道:有啥办法呢?谁叫咱捐助了巨款养活的政府和军队,只会欺压百姓呢。这些乌龟王八蛋们!日本人来了他们全都逃到四川去了,谁来管咱们的死活呢!现在只有打落了牙齿也得和着血吞下肚里去,谁让咱是亡国奴呢!

他咬着牙站起身来,对药剂师和店员们双手抱拳说道:“我实在对不住各位了。你们也都看见了,药店里啥都没有了。请各位先回去侯几日吧,我买回药材和设备再请各位来帮忙。”说着,他叫账房先生把欠药剂师和店员们的薪水都付清了,自己空着两只手回家去了。

尤孝祖拖着两条似灌了铅样的腿回到了公馆,对老爷子尤忠铭讲了药房的困境。尤忠铭听后略略点头,说:“咳,时运不济啊!天祸人灾的也是命中该有的事呢!谁叫你做事欠谋划呢。算了,损失些钱不算啥,有本事就能挣回来的,只要人没事就行。”

尤孝祖鼻子一酸,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他把三姨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父亲听。尤忠铭长叹口气:“你大可不必如此伤心,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呢!你只要能挣银子,只管拣上好的黄花闺女来填房就是了,何至于为个女人哭的如丧考妣似的,实在是没出息呢!”

尤孝祖不悦地说:“爹,你怎可说这种话呢!她毕竟还是你儿媳妇呢!”

“唉,算了吧,我也没精神与你说这些屁话。你快去叫丫鬟给我烧个烟泡来。”说着,他哈欠连天鼻涕眼泪直往下流淌。

尤孝祖叫丫鬟端来了烟具烧了烟泡,伺候老爷子吸烟。尤忠铭一见鸦片两只眼中放出异样的光泽来,一把夺过烟枪猛吸了几口,才有了些精神。他连吸了两个烟泡方才过了瘾,精神就振奋了起来,对儿子说:“现在这市面是日本人的天下。你想做生意,不能得罪日本人所以,你要想办法跟日本人接上关系,方能保全我家的产业。你也不必装模作样地跟我说什么爱国的话语,我在日本人的死囚牢里,谁来救过我呢?要不是你还有点孝心,拿出了金子和女子换回了你老子,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命归西天了!”

尤孝祖咬牙切齿地说:“我必报夺妻之恨,只是时机未到。”

“你没了家产,还有什么女人肯跟你过日子么?早就携了钱财跑路了!”尤忠铭狠狠地吐了口浓痰,厌恶地说。

“可她毕竟跟了我这几年,我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呢!”

尤忠铭说:“她是啥地方出来的,你自己清楚……咳,别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你要以大局为重,不要缠到儿女情场里去,那是没头脑的人做的事情!眼下只有想办法重整家业才是正事!”

尤孝祖思忖了片刻,恨恨地说:“药店被日本人折腾得元气大伤,现在要进药都没了资金呢。”

尤忠铭胸有成竹地说:“咱们还有几家公司呢,些许银子不是啥难事情。银行里的存款都是我的名字,暂且不便取用,待我能下地走动了,便会去办理手续的。你尽可放心,我会把家当全都交给你的,足够你重砌炉灶东山再起的。你先到周家伯伯家去走一趟,说,我家急需十万银元度过难关,他会给你的。”

“现在谁家还肯借银元给你,能借给你几张军票都是天大的面子了!”

“我若要是只有三拳两脚的本事,岂能挣下这百万家产!有句老话说得好,有时想无时,莫待无时想有时。我早年间就在几家大公司都入了股的。恒昌机器公司初建时我也是参了股的,虽说是股本不多,但总是最早的股东呢!你只管去要银元。是要!不是借!”

尤孝祖半信半疑地来到恒昌公司找到周天瑞讲明原由,求他出手帮一把。周天瑞说:“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世,且又到了年底,谁有闲钱搁在手中呢?我只能从公司的账户中暂借你一张汇票,而后从你家该分得红利中扣除。但你须知:谁都是救急不救穷的,像这样事情也就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尤孝祖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周天瑞带他去财务办了手续,开了张花旗银行的汇票。尤孝祖拿了银票去购置了必需的生产设施,让药剂师清扫了工厂,开始生产补血糖浆。他用几味中药勾兑熬制成糖浆,又请人设计了商标、牌子和广告,寻找了几个脸色红润的老中青三类人当模特,大肆宣传补血糖浆的功效。他按父亲的指示,只到租界里去推销,果然,补血糖浆一上市销路还不错。尤孝祖又在报纸商连续刊登广告,补血糖浆销量逐日上升。

尤孝祖手中有了钱完全变了个人,又神气活现地想扩大经营规模。他拿着金条去找傅市长,把几家公司都陆续收回来。他摩拳擦掌地又想大干一番时,尤忠铭劝告说:“上海虽好但总不是长久之计。投机生意只能是捞笔钱就走人的买卖,不然必有各路神刹鬼怪来搞你的。天台镇才是我养老送终的地方。你回去把祖屋修缮了,买了几百亩上好的水田,让我回去颐养天年吧。”

尤孝祖无言只得顺从父亲的意愿,去了一趟天台镇,把老宅子也翻修了,又在靠近山脚买了几百亩水田,租给佃户们种了。他一切安排妥当才回到上海,向老父亲汇报说:“老宅子已经修缮好了,又添置了些地产,尽可养老了。”

“那好。我就回天台镇去养老了。上海的产业全都由你经管,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尤忠铭满意地说。

尤孝祖颌首道:“父亲尽管放心,我当竭尽全力重整家业的!”

尤忠铭仰天长叹口气,说:“唉,前程难料呢!世间有魑魅魍魉二十四鬼,以你的胆识气度能对付得了几个?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又能预料几何?家道兴衰非你能左右的,唯有顺天运尽人事,求个平安无事罢了。所以,你要是有了银子就要多存银子,以防将来没钱时的日子!”

“父亲放心,我当安分守己,好自为之。”

“有句话我得跟你讲清楚,你弟弟再不争气也是你一母同胞,尤家的产业应该也有他的一份。你须像个大哥的样子,规劝他走正路,在他落魄时救助他。切记,切记!”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该续弦了,母亲过世已多年了,怎可一辈子孤独生活的呢?”

“这个么,我也曾想过,可是一是没有合适的,二是担心你兄弟二人不愿意,所以就耽搁了。”

“那我就大胆为你物色寻找了,身边有人总要照顾的么!”

“再说吧。”

尤孝祖唯唯诺诺地聆听着父亲的嘱咐。他让两位姨太太去安排回乡所需的物品,又物色了两名面目娇好温文尔雅的年轻的娘姨,照顾父亲的生活。数日后,他带着家人到十六铺码头送父亲上了去宁波的轮船。

第一章日本人占领英租界恒昌公司沦为敌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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