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祁连雪从奔驰商务车，窗户外张望，看到大坝站水闸旁跪着村民，他知道又是村民灌溉纠纷，表达诉求的村民，趴在公路上，挡住道路，以此来表达诉求。
于是他灵机一动，趁此借花献佛，代表村民，替村民说出了诉求:“樊厅长，金城市村民缺水啊，全市用水量8亿立方米，实际金城市缺水3亿立方米。”
“金城市工业用水大，全市160万亩耕地，实际只能灌溉100万亩，有60万亩撂荒。”
“碰到干旱年份，金城市不得不采取停农保工措施，村民不能按时灌溉，小麦减产损失巨大，引流工程是全市人民的夙愿。”
然后他转过身去，又严厉得对县长何惠明说：“大坝站水管站在西河县上游，来水充足，怎么会发生村民，聚在水闸旁，要水，灌溉农田这种事情？”
“丢人，丢到金城市了，车上都是水利专家学者，村民把专家堵在路上，传到省城，是你我不作为，村民事无小事，村民事就是“心尖事”，农业大发展，水利要先行，水务局村民利益漠不关心，脱离村民高高在上，引流勘探工作重要，给村民合理的陪水制度同样重要，就是金城市缺水，也要保证村民的苗灌水。”
“形式主义害死人，民生要事敷衍塞责，推诿扯皮、得过且过不作为，你我都是渎职失职。”
水利局长董旭下了车，跑到跪在路边的老汉面前，俯下身去，用手拽起老汉说:“老人家有什么话慢慢说。”
局长董旭也是十几年的老水利了，以前村民开垦的荒地多，往年水库里也有水，水管员吃一点、喝一点也正常。
水管员常年跑基层，也比较辛苦，我吃了你的羊肉，你用了我的水，我拿了你种的辣椒，我陪的水浇灌你的大棚蔬菜，彼此皆大欢喜。
这几年用水紧张，水管员与村民矛盾激化了，看来基层水管站得整顿了。
然后他对副局长何旺才说：“何局长，你主管灌溉，群众利益无小事，今天的事情要让群众满意，你留在大坝水管站，把这件村民用水纠纷解决好，要让村民满意。”
引流处长南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一方土地爷，管一方土地，一方龙王爷，让一个地方风调雨顺已经不错了，在其位，谋其职，他现在是劁猫的不煽猪。
西小河水库管理处已和他无瓜葛了，水利纠纷，处理起来棘手，和水管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同事得罪不起，所以他没有下车。
副局长何旺才立竿见影，善于化解矛盾，于是做出许诺:“哎呀，有什么话都好说，你们堵着路干什么？今天就给你们放苗灌水。”
水管员张宽也在暗中窥视，他嘴上抹石灰，羊肉白吃上了，免费的羊肉才是最贵的，这不惹了一身骚，工作保得住，保不住还在路上。
所以他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豁出去了，他听了何局长一句话，“今天就放水。”私自刷刷刷……用套筒扳手，就把大坝站，水闸打开，水流向村民干涸的土地……
副局长亲自到大坝水管站，处理村民用水纠纷，早有人汇报给大坝水管站长郭成奎，当他看到局长就在村民旁边，他如梦初醒，村民把引流工程考察车队拦住了，车上坐的那可是钦差大臣，手握尚方宝剑，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要他的人头，论职务，是个不挂名股级干部，他喝醉酒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群众也是明事理的人，给引流考察队让开了一条道。
谁都不沾晦气，水利专家调研的车队一溜烟，奔向县城。
副局长何旺才拦下刘世雨的车，夏润雨不乐意了:“何局长我们还得准备引流工程处资料，专家要咨询。”
她心里着急，说出了这样的话。
副局长何旺才一个人不敢处理村民水利纠纷，他知道，如果村民不计后果，给他几拳，或者把他丢到渠道里，故意让水淹，灭他的威风，丢人不说，仕途也会终结，和村民闹矛盾，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他是副局长主管灌溉，上面追究下来，他是第一责任人。
他说了一句话:“勘探队留下来陪我，今天是海子宾馆水利专家学者招待会，专家咨询会是在明天召开。”
早有人汇报给大坝站站长郭成奎，郭成奎跑的满头大汗，见到了副局长何旺才，他唯唯诺诺叫了声：“何局长。”
何局长终于见到这场村民纠纷，是始作俑者郭成奎，见证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破口大骂:“郭楞子，你他妈的，连手下的人都笼络不住，胡作非为，吃不上羊肉了，老子给你宰几只，你眼睛让女人的下水糊住了。”
副局长何旺才对大坝水管站长郭成奎占女人便宜的事情有所耳闻，大坝水管站是局里最大的一个站，郭成奎文化不高，能听领导的话，做事周到，能处理一些局不方便的事情，所以大坝站十几年没有调换过站长。
“何局长，这几年局里给大坝站分配得护渠工是些什么人，哪一个不是你们的亲戚？”
上梁不正下梁歪，站长郭成奎也发怒了，他工作十几年了还是一个临时工，工作还没转正，没有做事的底气，对于县长的小外甥子，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作出格的事情，没想到却闯下了这么大的祸，
“张宽，我草你先人，你给你县长舅舅不蒸馍馍，蒸（争）口气。”郭站长又把怨气发泄到水管员张宽身上。
张宽没有以前飞扬跋扈，趾高气扬，狐假虎威，此时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领导的亲戚又怎么样？应该做的更好，郭成奎你就是无能。”何旺才骂完了，他也知道，西河县是贫苦县，这几年企业改制，下岗分流，西小河管理处也增加了几十人，以前无人问津的护渠工，现在是趋之若鹜。
护渠工要么是县上领导的孩子，要么就是亲戚，水管员张宽原先是煤矿下岗工人，是县长何惠明的外甥。
王玉霞高考落榜生，是县委组织王部长的女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西河县还存在。
在大坝水管站占点小便宜，张宽以卑劣下流的手段白吃羊肉，也似乎合情合理。
“我们勘探队忙着加班，没有时间休息，天理昭昭，水利局基层水管员对村民吃拿卡要，居然这样，不与他们同流合污，我们在雪山脱一层皮，差点让洪水卷走……”夏润雨恰好趁着这个机会，把怨气发泄出来。
“他们就不讲道德？没有羞耻？”刘世雨帮着夏润雨说话。
“看到了吧，大坝水管站堪比黑社会。什么道德，从来不讲，没有羞耻之心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有“羞耻”两个字。”李黎平也对大坝水管站发难。
“盗亦有道，强盗也有强盗的规则。”刘世雨愤愤不平。
“世雨，你不要太天真了，去年发大水，这一段渠道冲垮了，在大坝水管站，你修渠，你在大坝水管站连一口水都喝不上，这种事情在大坝水管很正常。”夏润雨笑笑，她又在煽风点火。
郭成奎知趣的凑到三桥越野车旁边说:“夏处长到我们大坝站喝口水吧。”此一时彼一时，没想到勘探队会挖他护心油。
“不了，你们忙。”夏润雨挥挥手。
水利局副局长何旺才又能怎么样，他既没有不畏强权的勇气，也没有反抗强权的力量，因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村民面前演戏。
渠道的水，已流到干涸的村民地里，以后从长计议。
何旺才拉开了车门，刘世雨缓缓启动越野车，旁边一个俊秀的女孩，头上扎着辫子，她靠近越野车。
大概看到刘世雨是个司机，那个女孩才有胆量和他说话:“叔叔，把这信捎给水务局领导，我名字叫郑雪慧。”
小女孩直言不讳就说出自己的名字，也许她心里对还抱有一丝希望。
“夏处长你看看这封信，什么内容。”刘世雨把信递给了夏润雨。
夏润雨打开，就一页信纸，娟秀的字体，只有寥寥几行。
大坝村灌溉用水不合理现象，大坝村对灌溉一致认为不合理，其理由如下:
渠道陡，容易冲垮渠道，浪费水。
土地土层浅，土层下沙层漏水，用水量大，一亩配水500方不合理。
······
村民认为，有关系的村民每户就多配灌溉水，没关系的村民每户少配灌溉水，渠道容易冲垮的地段，希望水利局重新修渠。
还有一张纸是十几户村民按的的手印。
夏润雨把信递给了副局长何旺才。
“大坝梁子高低不平，弯道多，那段渠，水流量大了冲垮渠道，水流量小了地是沙石地，土层浅，水就象漏斗渗在下面，在地里不流动，解决了几次，灌溉效果还是不行。”
在基层工作就这样？
副局长何旺才轻描淡写的说着，他把那封信撕碎，隔窗户碎叶飘落在空中。
一阵风碎叶飘落在渠道中，随着水流飘着慢慢的流动，在一个水闸旁，那封信纸又飘到田野里。
那个女孩幼稚的近乎有点可爱。
勘探队到了海子宾馆招待所，副局长何旺才下了车。
王玉霞早已从海子招待所跑出来，原来她在工程管理处，招待水利专家团队，得到领导赞许，中午随第一拨车队，到海子宾馆布置咨询会场。
王玉霞跑来，她拿着两个大纸袋，一个纸袋装着西河县水煮鸡，一个纸袋有八个大饼，还有煮烂，切好的牦牛肉。
原来海子宾馆吃的是应有尽有，在海子宾馆并不是谁都可以当服务员，谁都可以进海子宾馆。
王玉霞是组织部王部长的孩子，西河县里不是依靠自己，而是家人之间的相互扶持，或者亲友之间的相互提携。
王玉霞唯一和大坝站水管员张宽不同的是，她有知识，有教养，她会反思自己。
海子宾馆吃的琳琅满目，不会为她拿一只水煮鸡和王玉霞计较。
这次招待水利专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当然是海子宾馆主办，水务局花钱。
招待员招聘不需要贫穷、小气、占小便宜，做事没有眼色的女孩。
而是水务局放一个内部人掌控，王玉霞就是千里挑一，首选目标。
“刘哥，还没有吃吧？”
刘世雨没有说话。
王玉霞感到不好意思，她拉开了车门，把两个大纸袋子丢在座椅上，看到夏润雨，她对刘世雨的讨好谄媚，被揭穿，她羞涩的低下头说“给夏姐，多吃牛肉，少说话，免得得罪专家，惹是非。”
已是下午七点，夏润雨、刘世雨、李黎平上了西河县水务局办公楼，还好二楼设计处办公室门敞开着。
里面一个老头，正是工程师宗叔，“你们来了。”
“赵叔，我可想你了。
“你这丫头，当处长了还疯疯癫癫的，上面批了，年底我就退休了。”
工程师赵叔指着桌子上的三叠材料说:“那叠是引流工程原始资料图，中间是引流工程导图文字说明，侧边是引申材料，图纸和文字分开，重要的内容你们自己找。”
“赵叔，你想的周全。”
“给王玉霞给你拿的烧鸡。”夏润雨话里有话把烧鸡递给刘世雨。
刘世雨腼腆的为自己辩解:“夏处长，怎么能说王玉霞给我拿的烧鸡，是给我们勘探队拿的，对吧，黎平。”
“黄金万两易的，知音一个难求，世雨，我和你是老相识了，就看谁和谁的缘分，有你这么好的人，她也不亏，赵叔说得对吗？”
“赵叔又喝醉了。”刘世雨笑着说。
“我整理资料都累死了，哪有酒啊。”
“赵叔，我今天的表现还可以吧，没有说错话吧，引水隧洞与冷龙岭地质板块走向一致，地质构造复杂，不进行大规模勘探，开挖隧洞恐怕不行？”
“我们的李黎平也学会说话了，小伙子前途无量啊。”
夏润雨、赵叔坐在沙发上，李黎平、刘世雨坐在一边，又搬来了两个小凳子。
“你们吃的是从哪来的？”
夏润雨说:“王玉霞送的，在海子宾馆招待水利专家，她当服务员，偷偷给我们带来了。”
“那丫头变得越来越好了。没有忘本。”夏润雨撕了一只鸡大腿递给赵叔。
“你们吃，你们吃。你们辛苦了。”
夏润雨又把另一只鸡大腿给了刘世雨:“救人于水火之中，济人于危困之中，世雨多吃点。”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李黎平知道夏润雨，向着刘世雨，难道我一个研究生就这么没魅力吗？
李黎平刚张开嘴，一只鸡大腿就塞在李黎平嘴里，“我累死累活做牛做马，吃个鸡大腿你还话多，你也尝尝。”
刘世雨接过夏润雨剩下的水煮鸡，三下五除以，就把水煮鸡撕碎了，放在报纸上，“吃吧，这样公平，同吃一锅饭，同在雪山上走路，谁也别笑话谁。”
李黎平从嘴里取出鸡腿，“世雨我们两个在冷龙岭雪山，帐篷里没有亏待王玉霞，她的工作是我们两个人替她干的，还行，这丫头还算仗义。”
“夏处长你们就不能把，大坝那段渠重新设计一下。”刘世雨心里想着大坝站那个孤苦无依，给他递的纸条的小女孩。
“每年不把渠道冲垮几段，局里怎么打报告要钱，就那么一点活动费，你不是也吃着吗？这支水煮鸡不是王玉霞花钱买的，而是冲垮渠道修缮费支出的招待费，基层工作就那样，以后你就见怪不怪了。”
西河县并不缺少贫民，只是缺少关注贫民的眼睛，贫民往往就在我们身边，平淡无奇，不深入进去，你看不到什么。
触目惊心的场面只有，拉开幕布之后才能看到。
夏处长接过话茬说:“世雨，你还惦记着那个女孩，你不知道大坝水管站长郭成奎，有多势力，我们设计处到大坝站勘探渠道，连一口水也喝不上，赵叔是过来人，过年过节，连一根羊毛都没见过，李黎平是怎么下基层的？难道他就是人才，心系引流工程吗·····”
“你们就事论事，别掺和我，吃牛肉，牦牛肉也很香。”李黎平引开了话题，他心里郁闷，又说不出口。
“按理说夏处长最辛苦，最应该吃上海子宾馆，比水煮鸡更好吃的大菜，她一天忙着晚，饭都没有吃，没有王玉霞我们能吃上水煮鸡，牦牛肉吗？”
黎平你说的也对？
“吃，别想那么多，世雨，就是把那段渠道修好，水也不一定进了那家女孩的地，大坝村村民，也是狗撵下坡羊，倚强凌弱，对强者阿谀奉承，对弱者落井下石。”
“把老人和孩子抬出来，男人蜷缩在村里面，用偷窥的眼睛审视外面，你以为他们也一样，都不是好东西。”夏润雨忙着给刘世雨做解释。
刘世雨坦然了，原来大坝水管站村民闹事，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