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白色窗帘被窗外秋风吹的轻轻飘扬，窗台上的绿植还带着露珠，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绿叶上。
彦清拨弄着叶子，扫了眼方淳恒手中的小黑环，“有什么好看的。”
方淳恒摘了眼镜，将这小东西放回包里，长长叹了口气，“高科技，多新奇。”
多亏彦清去海边教堂的时候把这东西带在身上，竟然还能截取四周的监控画面。
方淳恒听到这小黑环竟还能无痕篡改监控，顿时觉得这科技属实逆天。
“如果这东西流通在世面上，可不得了。”方淳恒评价道。
彦清直截了当，“不可能。”
宙维斯早就将这个超然的水下文明集中到人类难以探索的深海区域，和人类社会彻底隔绝，并没有推翻人类社会之间的微妙平衡。
人们的生活并没有被打扰，只是“人鱼”这种生物的存在被证实。
那场围剿战争的真实状况则被模糊，关于海神，白尾人鱼，以及荒地中央裂开的无尽深渊，人们统统都不知晓具体。
部分真相被公之于众，上层还想维护彦清的“普通人”身份——生理意义上的。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彦清曾被注射过三管药剂的事莫名其妙的流了出来，尽管控制了舆论，可关于他的猜测仍旧盛行于网络。
于是彦清此人在网友印象中越来越神秘，有无数记者前来中心医院采访，但都被拒之门外。
而本该躺在病床上昏迷的彦清，刚和方淳恒聊完一轮，紧接着就起身接待了一堆大领导。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领导们的集体出动，竟然只是为了让彦清给他们争取和宙维斯谈话的机会。
堪比外星人攻打地球一般的重视程度。
看在彦清的面子上，宙维斯和他们磨了三天的会议，到最后递上来的协议宙维斯看都不看，按完手印直接走人。
中心医院内。
彦清趴在病床上，霍元忠坐在旁边看他的辞职信，李沐桃在后面抹眼泪。
“彦清......你要记得回来看看。”李沐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眶肿了一圈。
彦清把一包纸扔进李沐桃怀里，然后坐起来和霍元忠面面相觑。
表情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难过。
霍元忠瞪着他，眉心一个川字，手指把辞职信捏的咔咔响。
他身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黑色中山装，就是头发白了一大片，还不让彦清说，一说就急眼。
李沐桃还沉浸在彦清要走要辞职的悲伤难过中，闷声问：“你都在这里待两个多月了......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窗帘忽然被方淳恒拉开，病房位于最顶层，采光好的不得了。
他抬手遮挡阳光，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出院手续刚批下来，今天下午就能走，然后回研究所。”
方淳恒垂眸看着地面，顿了一下，接着道：“收拾收拾东西，就能离开了。”
说到这，病房一阵沉默。
李沐桃哇的一声哭出来，边擦眼泪边哭着说：“必须要走吗......呜呜，我舍不得你走......”
霍元忠眉头皱的更紧，像是想说什么，对上彦清平静的视线后又闭了嘴。
彦清起身穿好外套，带上毛绒帽子。
一众人都跟着下了楼，医院车位有辆黑车，李沐桃亦步亦趋跟在彦清身后。
方淳恒一把将人捞了过来，塞进车里，霍元忠甩下一句：“我和彦清有事说。”
然后开车带着彦清就走了。
路上，霍元忠打着方向盘，在红灯前停下。
他扭头看着彦清，“你那个四十八页的申请，多少有点异想天开了。”
他沉默两秒，又问：“不告诉他们？”
彦清目视前方，盯着红灯说：“嗯，不一定会批下来，就不说了。”
霍元忠的车有些年头，停车等红灯时会嗡嗡响，彦清闭着眼睛，本想睡一会。
但霍元忠总看他，彦清只得睁眼，“怎么了？”
霍元忠：“你那个......辞职跟着那谁回海里？”
老爷子少有迟疑，一向雷厉风行，也许是见了离别滋味，对彦清态度竟柔和了许多。
彦清看着他，露出些笑意，“不啊，我得等他来找我商量。”
不过宙维斯都快被那堆领导烦死了，暂时不会来陆地。
一路到了研究所，霍元忠等彦清下车，回宿舍的时候，有一堆同事朋友围着。
走廊里乌泱泱一群人，大家七嘴八舌的问：
“真走啊？”
“不是待的好好地吗，为啥非要辞职。”
“彦清，你是不是要去总部了？”
霍元忠摆了摆手，把人赶到一边，众人还以为彦清伤重，就纷纷散了。
宿舍里有三个大箱子，里面都是彦清的东西。
方淳恒叫了点人帮忙，把彦清的行李搬到了正门。
研究所大门一直都没变，楼体中央印着海洋研究所的蓝色图标，比总部的大楼小好几圈。
前方的广场平坦空旷，落叶沙沙滚落，大理石阶上是一层淡淡的银黄。
落日余晖遮盖了半边天际，和深秋拥有同样的色调，研究员们聚集在门口，准备为彦清送别。
大概每个人都有经历离别的过往，彦清平静的注视着和他相伴数年的大家，他低头看表，并没有说出任何一句道别的话。
李沐桃路上又哭了两回，现在眼睛干的流不出泪。
“好好照顾自己......彦清我会想你的。”他揪着手指，站在和彦清最近的位置。
彦清抬手拍了下他的肩，“看那边。”
众人顺着方向看过去，方淳恒认出了那是谁的车。
萧羽穿着一身黑色军服，长腿从车里跨了出来，身形越发显的高大。
他对上彦清的视线，道：“我来传话。”
李沐桃愣愣的看过去，方淳恒和霍元忠站在彦清旁边，一起听着萧羽带来的话。
萧羽摆出一张公事公办的严肃脸，“彦清，虽然你那份申请不合规矩，以你的资历和年龄，较分部负责人还差上许多。”
“但根据上层的综合考量，海洋研究所第三分部的总负责人——”
“的确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萧羽挑眉和彦清对视，双手抱臂，“恭喜，你真是我见过最能坏规矩的人。”
彦清：“过奖。”
他看向霍元忠，“看来我那份异想天开的申请，还是被批下来了。”
彦清转身面对众人，对方淳恒和李沐桃露出一个预料之中的笑，他身形挺拔，姿态从容。
打破刚刚被营造起的悲伤气氛。
“各位，待第三分部总体建成，会与大家展开长期合作，届时会调派人手加入。”
“......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