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路弥最终还是忍不住，“你脸上涂了什么东西么？”
管家动作一顿，头也不抬：“这个啊，一种保养皮肤的泥，你想试试吗？”
路弥赶紧说那倒不用。
庄园占地很大，而他们骑马教学的场所，就是他们脚下这片广阔的草地。
路弥趁机问起战争的事情，管家却笑道：“哪里的话，这里，不是一切都好吗？”
又是“一切都好”。
罗曼看着管家离开的背影，说：“骗子。”
路弥尝试摸了摸马儿的头：“明明他昨天亲耳听车夫们说巴特被士兵杀死了。倒是诺艾尔不像演的，我怀疑她的白天和夜晚被割裂了。”
他再次望向西边的塔楼：“这座庄园，怎么看都被战火侵袭过。那伙士兵很可能在这里落脚过，才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找不出一个能睡的房间。”
整个上午过去，两人累得大汗淋漓。
不知道是不是管家故意为之，牵出来的两匹马性格都很刚烈，费了不少力气才驯服。
天色始终阴沉沉的，两人拴好马，在干枯的草地上并排而坐休息。
路弥咕咚咕咚灌了好些水，余光发现罗曼在看着自己：“你要喝吗？”
罗曼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吐出一个名字：“金比。”
“她怎么了？”
“没什么，”罗曼转过头去，俯视着草坡下几百米外的树林，“只是想说，她跟宁壮壮，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路弥默不作声地捏紧了矿泉水瓶。
这个家伙，似乎比他还要了解自己。
若不是罗曼一语点出，他恐怕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正不知不觉地，在金比身上寻找宁壮壮的影子。
回到城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
刚走进门，金比还有几个玩家就跌跌撞撞跑出来，双方差点撞个满怀：“那个诺艾尔跟发疯了似的！”
“怎么了？好好说。”
其他玩家都只是不管不顾地往外跑，只有金比喘着粗气：“你们去餐厅看看就知道了。天呐我可算知道管家为什么会说小女孩很容易感到饥饿了，这胃口是真大啊！”
路弥和罗曼对视一眼，抬脚进屋。
但城堡里各种走廊和暗道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罗曼随手抓住路过的女仆叫她带路。
餐厅同样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屋子，天花板高高的，长长的餐桌从屋子这头延伸到那头。
“诺艾尔？”路弥轻声呼唤，向里头走去。
狼吞虎咽的声音传来，绕过餐桌，诺艾尔的裙摆出现在他们眼前。
小小的女孩蹲在餐桌边，背对着进屋的方向埋头咀嚼着什么。
听到有人叫她，鼓起的腮帮才停下咀嚼。
女仆上前：“诺艾尔小姐，衣服拖在地上脏了，请跟我去洗个澡吧。否则管家会不高兴的。”
诺艾尔慢慢回头，一双空洞的眼睛暴露在他们面前——那两只蝴蝶不见了。
她舔了舔油光光的嘴唇，忽然跃起扑在女仆身上，竟是从她手臂上生生撕下一大块血肉！
路弥大喝一声把两人拉开。诺艾尔嘴里还在疯狂咀嚼着那块生肉，眼睛却仍旧死死盯着女仆。
罗曼上手撬开诺艾尔的嘴，把肉夺出来丢掉，手套被尖锐的牙齿挂出一长条细线。
把诺艾尔安抚下来费了他们不少力气。
直到两只蝴蝶从窗口飞入，落回眼睛的位置，她才迷茫地摸了摸肚子：“好撑，好难受。”
女仆手臂受伤，却像没事人一样：“走吧，小姐。”
诺艾尔点了点头，起身。让出地面上一大碗白乎乎的肉汤，还有不少肉沫肉汁溅射到了外面。
“这是什么？”路弥问女仆。
女仆似乎见怪不怪：“是狗肉，几个家庭教师为小姐煮的午餐。”
路弥看着她们一高一矮手牵手离去，仿佛刚刚的发狂不曾存在过：“那对蝴蝶似乎是诺艾尔的情绪开关？如果是的话，什么情况下会打开和关闭呢？”
罗曼端起地上的肉汤：“下午上课再看看。至于这碗里的东西，的确是狗肉。”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管家的话，不可信。
两点钟，路弥和罗曼一左一右牵着诺艾尔，从侧门走向草场。
一些玩家不敢进屋，也不敢贸然去开庄园的大铁门，就躲在犄角旮旯的地方。
见到这一幕纷纷不可思议：“他们应该见到那个小女孩狂吃肉的样子了啊，不害怕吗？”
“其实我比较想问，他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会不会，小女孩晚上才会发狂，白天再怎么异常也不会伤人？”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的。第二节算数课是我给她上了的，因为太害怕讲得稀烂，也没见她吃了我。”
“那今天晚上留下来陪小女孩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走到草场，诺艾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先生们，这真是美好的一天。”
路弥正给一匹棕色矮种马套上缰绳，见机问道：“美好在哪里呢？”
“您瞧，”诺艾尔边说边指，“这蔚蓝的天空，阳光灿烂。这可爱的蝴蝶，还有茂盛的小草，我敢说清晨时分上面一定挂着玲珑的露珠——庄园里的春日景象，是我最爱的！”
春日？
路弥想起昨晚盖着羽绒被都被冻醒，再看看面前灰色的天空、枯败的草地，沉默了。
很明显，玩家和诺艾尔所看到的世界截然不同。
他将视线转移到小女孩扑闪着的蝴蝶眼睛上，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但是管家已经拿着纸笔在旁边记录，无声地催促他们开始上课。
诺艾尔的确很聪明，学得很快。但他们也很快发现，诺艾尔对自己的要求相当高。
“诺艾尔，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的。”路弥想到自己都还是半吊子水平，默默捏了把汗。
诺艾尔骑在马上，紧皱眉头：“不，我一定要做到最好。”
一小时后，课程结束，管家过来点评几句，就带着诺艾尔去上下一堂课。
路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蝴蝶在的时候，诺艾尔通过这双蝴蝶眼睛看到的是美好的景象。蝴蝶飞走，她就出现情况或轻或重的异常。”
罗曼点头：“诺艾尔正常情况下脾气很好，那对情侣应该不是因为惹火了她而被吃掉，丢下她不陪她玩就更说不过去。”
还有做饭的那几个玩家，应该也会按要求让诺艾尔吃完所有食物。
规则这么容易遵守，却还是会出问题。
那么，就该怀疑这规则是否真的有必要遵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