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江州这些人沆瀣一气了。
一开始他还是抱着怀疑的心态留下的，他不愿承认黎术是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人，所以总是下意识地为她找借口。
本以为会很难说服自己，然而留下来之后，用冷静的眼光一看，才知道黎术在这江州都做了多少事。
这里的百姓，都无比敬重她。
她的确不是个和善有耐心的人，甚至还常常杀人。
可死在她手里的人，都让人唾弃。
比如卖神药、不顾百姓死活之辈，比如那些趁机作乱、打探军情之人，但凡是不利江州的人或者事，她都是十分干脆果断，不留半点情面。
狠辣至极，但不得不说，在她这种强硬的手段之下，江州才能维持正常的秩序。
江州的奢靡和繁华或许比不上京城，但这里的风土人情，在他看来却胜过于任何一个地方。
这里与其他地方最大的差别还在与男女之间的差异，街道之上，抛头露面的女子多的是，压根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更不用循规蹈矩的装作贤良模样……
甚至，这里的女子若是能干、张扬，反而受人称赞，便是官府都会夸这户人家善待女儿，将女儿养得好，大胆、勇敢，能扛事儿！
这种说法……他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边城民风也算开放了，对女子的约束也少，可仍不敌江州。
前些日子，程冕还瞧见一个姑娘带着衙门的人手查案，那威风凛凛的样子让人见之难忘，很多围观的百姓都对其十分崇拜，甚至争相模仿。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竟然是个老顽固。
从前，从不曾想过，这世道竟可以这般。
看到那一幕之后，他越发愧疚。
因为自己对黎术的怀疑而不安，为黎术的处境而担忧，为这江州的未来而惆怅，很害怕有一日这里会和边城一样，被人践踏……
“程大夫！你吓傻了吗？！”旁边的刘铁熊拍着他的肩膀，一脸乐呵呵的，“人捉回来了，城主肯定不会让他立即死了的，您快去瞧瞧吧，给这个叛徒弄些活不好又死不了的药……”
“……”程冕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不是毒师……”
真不是！
“哎……算了。”程冕无奈地挠了挠头，抬起脚步去见黎术。
他现在明白了，杨副将为什么会说他只能得几日闲空。
黎术倒是也没折腾他，虽让他教学，但手底下有不少大夫帮衬，他只需要安排教学的内容便可以。
但黎术太尊重他了！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程家的功绩，在黎术的宣扬之下，他们程家就是天下第一的医学世家！
百姓深信不疑，因此作为程家子，在别人眼中，他的实力也在其他大夫之上！
军中练兵，日日都有人受伤，这些人想方设法的找他治疗！
无奈之下，他将自家治疗外伤的膏药方子都送出去了，这样大家伙都可以做，不用他亲自动手。
除了这些小将军们之外，城中各种得了绝症的百姓，也拼命的求他，他更不能见死不救，因此每日一睁眼，等待他的就是数不清的病人……
他现在也无比着急，希望那些学徒能早点出师，更希望当地的这些大夫能相互切磋，快速进步，也好放他一条生路！
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这名头太大，压力和责任也更大！
没多久，程冕就见到了黎术了。
此时，庞雄狼狈又凄惨的跪在地上，身上血肉模糊，但都是些皮外伤，不损性命。
黎术坐在那里，打量着庞雄。
仿佛是想从这人脸上瞧见一个“主帅”的威严。
周边众人，各个眼含杀意，只要黎术一声令下，立即便能有人将庞雄捅成马蜂窝。
庞雄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抓了！？
他还有些恍惚，只希望这一切是在做梦，然而身后的剧痛一直提醒他，他完了！
“我……我都是逼不得已啊！”庞雄连忙说了一句，“我不想投降的，都是别人逼我的！”
“哦？”黎术笑着道，“那你说说，你有何为难之处啊？”
庞雄也是第一次见到黎术此人，在他的心里，黎术本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然而此时她与季将军并作主位，率先开口，似乎是掌握了绝对的权力。
“若能一战，我怎么会跑？！”庞雄提起此事，也很生气，“那敌军突然就闯入关内，本来我也立即带人对战，不敢懈怠的，但城中都是探子，抓都抓不完！甚至连那些当官的里头，也有几个有问题的，我若是不跑，我的人手一个也保不住！”
“不过如今您和季将军管事儿，我肯定是信任的，我如今回来投靠于您，总算能为大家伙报仇了！”庞雄连忙又道。
黎术听着他胡扯。
她多嘴一问，也是让众人瞧瞧，当初献城的庞雄，不过就是个无耻小人而已。
他能迫害别人，靠得是身后的权势，没了权势之后，他平平无奇。
“无耻！”段长冬哼了一声，“城主，如何处置他？！”
“将其置于高台之上，每日允他喝一碗汤、半碗米，等其自然风干。”黎术平静的说道。
庞雄瞳孔一缩：“神女！黎军司！咱们的仇怨不至于如此严重啊！你放过我，我、我有金子，只要你放了我，我将它们全都送给你！”
“金子？你手里的宝贝应该藏在德昌府的某个地方吧？”黎术像是看透了他。
他突然投降，若带着大量财宝，只怕都会被乌祈国的人瓜分了去，此人必然舍不得，所以在投降之前，一定将东西藏了起来。
在他看来，德昌府一定是会被灭的，等他杀回来之后，可以找机会将财物取回。
不过，他初入乌祈国军营，不得信任，一定会有人盯着他，还不是拿回钱财的好时候。
“是……是在那儿，但除了我没别人知道具体的位置……”庞雄一脸灰败，“我做主帅以来，多的是人讨好，金块最终有三箱，值万两！另外还有些其他宝贝……神女，我愿出百万，赎我一条命……”
这话说完，大家伙的怒气更重了。
庞雄在边关也不是太久，竟然已经贪了如此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