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一瞬。
像是按住了某根无形的弹簧。
忽地松开，瞬间爆发。
“当然不是假话！”
“谁家还没有受过小舟的帮助了？”
“是啊，我这欠小舟五千多，不就是因为牛一直没卖出去，家里没余钱，小舟拦着不让我结诊费吗？”
“我上次还问过我二姨姥的亲侄女，他们村兽医不管用不用药，出诊一次就是七十块呢！”
“可不咋地，小舟这么好，外面的人竟然还在那网上胡说八道，简直可恶！良心简直大大滴坏了！”
“前天我儿子打电话回来胡咧咧，我还把他狠狠骂了一通，谁都不许瞎说小舟！”
众人昂着脖子喊着，一个个义愤填膺。
恨不得把网上传瞎话的人都给抓出来揍几拳。
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小白和小狼崽。
两小只哐哐跑出来，各自贴着林舟一边裤管。
“汪！汪汪汪！”
“嗷！嗷嗷呜！”
大有“谁欺负林舟它们就跟谁没完”的架势。
直播间的网友们这下是彻底傻眼了。
尤其是来看热闹的。
他们不就说了两句小舟兽医的闲话么。
怎么就引众怒了？
得亏不是当面蛐蛐的，不然，都不知道会被这些村民揍成什么样。
鼻青脸肿恐怕都是轻的。
小舟兽医在村里的影响力也太大了吧？
路人网友们还在嘀咕，粉丝们已经先嘤嘤嘤上了。
【呜呜原来这两个月我们没蹲到收钱的场面，竟然是因为行情不好，大家都没卖出去牛，小舟兽医不让付，这谁能想到啊？】
【这不是巧他姥给巧开门，巧到姥姥家了吗？】
【泪目了家人们，我真的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付款方式”，还真是小舟兽医能干出来的事。】
【说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过分吧？】
【嘤嘤嘤果然我没看错小舟兽医，人帅心善，人傻钱多，关键是技术好啊！】
【？？？好好说话，到嘴的鼻涕都被你吓回去了。】
就在这时。
林朝平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头一次正对镜头，他有些拘谨。
一连迈了好几步的同手同脚。
可他还是坚定地走到了陈阿婆身边。
“我也有话要说。”
林朝平开口，在场的村民都安静下来。
“我猜你们其中的一些人，还是会觉得陈阿婆的话夸张，那我就来讲讲我家的故事。”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颗摄像头，缓缓开口。
“四年前，我老爹在地里头干活，突然晕倒了。”
“当时四周没人，是小舟刚好看诊回来路过，把我老爹送去了镇上的医院。”
“去了之后，医生说是脑溢血。”
“幸亏送来得及时，及时控制住了，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但是要想得到更好的治疗，必须要去市里的大医院才行。”
林朝平顿了顿，干笑两声。
“那几年，家里是真穷啊。”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吧，可前几年的日子是过得真紧巴，家里更是连个车都没有。”
“去市里的医院，怎么治得起？就算是去了，家里人想照顾也不方便啊。”
“不怕各位骂，我是真起过不让老爹去市里医院的念头。”林朝平低着头，瓮声瓮气的。
“但老爹情况却突然恶化，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命丢了吧？”
“没办法，我只能想办法在村里到处借钱。”
“可大家都难，哪有那么多钱借给我，情急之下，我当时差点借了高利贷。”
林朝平垂着眼皮，赧然一笑。
“还是被小舟知道，阻止了我。”
他忽然抬起头，“按理说，他已经做得够多了吧？”
“可之后，他还主动给我家借钱，帮我接送老爹去市里的医院。”
“医院挂号看病，专家开刀手术，我们哪懂这些啊，全是小舟在中间帮忙，还给我们解释什么手术风险。”
“忙前忙后，费心费力，说句实在话，真是比我这个亲儿子还像亲儿子。”
白笑偷笑着捅捅老妈林秀的胳膊，被林秀瞪了一眼。
“后来，老爹做了手术，好不容易病情稳定了，也能回镇上医院康复治疗了，我们家的生活才松了口气。”
林朝平松口气，网友们也跟着松了口气。
刚要感叹“疾病是座大山”。
就听林朝平又道：“但这还不算完。”
众人那口气又提起来：【这还不算完？？】
或许是陷入了回忆里，林朝平说话也自然了不少。
“为了改善家里经济，小舟还帮我们买了猪仔，告诉我们很多养猪的知识，养牛养猪两把抓。”
“那一年我们家的诊费，小舟都给免了，说什么都不收。”
“可以说，我家的日子完全是在小舟的帮助下才慢慢好起来的，要是没有小舟，我都不敢想我家如今会是什么样。”
“一直到今年年初，我才还完了欠小舟的钱。”
“这四年，小舟没催过我们，也没收我们一分利息。”
林朝平抬眼，再次盯着黑洞洞的镜头。
又像是透过镜头在和每一位直播间网友对话。
“小舟在村里，或者说，在十里八乡做的，早就超出了一个普通兽医该做的事。”
“或许你们会说，我们都是一个村的，甚至是同宗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但你们真的能对同宗的亲戚，掏心掏肺做到这种程度吗？”
“就算是亲戚，”林朝平忽而抬高声音，“就算只是亲戚，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好孩子，不是吗？”
“你们外面的人，甚至都没有亲眼见过他，和他说过话，怎么就能随随便便，胡乱乱造他谣呢？”
“这么好的小舟，要是被你们的流言伤了心，你们倒是拍拍屁股就消失了，那我们呢？”
“我们怎么办？！”
“村里的牲畜又该怎么办？！”
最后两句，林朝平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满脸爆红，盯着直播间的双眼里隐隐噙着泪。
以至于过了很久，这副表情都记在众人心里。
连带着那两句怒喊，在耳边久久回荡。
身后，不少村民们悄悄抹起了眼泪。
直播间·外面的人·网友更加沉默。
一颗心像是被泡在了柠檬水里。
又酸又涨。
此时此刻，竟没有一句话能描述他们的心情。
后悔，惊讶，难过，悲伤，又庆幸。
无言肆无忌惮地将众人笼罩。
回答他们的，只有沉默。
长久的沉默。
白笑悄悄去看林舟，竟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又偷偷庆幸，舅舅的脊背依然挺直。
他还是那个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倒的舅舅。
她有心想要说什么来打破这沉闷的空气。
余光里却见一辆小车呼啸而来。
人未到，声先至。
兴奋的声线突然就给黑白画面泼上了水彩。
“舟哥！！我们来给你撑场子了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