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的时辰，不见君影的大军入谷，来的是一小队人。
双方交换暗号确认身份后，那小队将领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险些跪在叶生宣脚边：“叶将军！我军在西南角的沼泽地遇到了妖袭！”
叶生宣看向他所指的方向，拿起定海神针，“认得出是什么妖吗？”
那将领一脸惊恐，用力摇头：“从来没见过，干柴一样枯瘦，长着一张人脸……”
“有多少？”
“很多！不会少于十万！有人说……”
“说什么？”众将士脸上多少都浮现惊恐之色，叶生宣始终保持冷静，示意对方但说无妨。
“有人说……那些都在这山林里走失的人……变成的……”
“我知道了，你的消息很有用。”叶生宣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抚，“深山妖物很少主动袭击人类军队，这批妖物有可能是南宫的手笔，此地恐怕也不安全了，你们……”
“我们……”常安想说什么，被叶生宣目光制止。
“若明日正午前我还没回来，就撤回落平城。”
常安点头应下军令。
叶生宣离开后，这一小队人面面相觑：“她有听懂我刚才说的话吗？帝京派来的援军呢？她一个人去不是送死吗……”
十万妖邪……这些凡人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场面？
但常安知道，叶生宣武功不俗绝非凡人，她能这么毫不犹豫提棍就走，说明她有把握。
对于她的决策，他没有任何异议，他不想被她看扁。
“将军神勇无双，岂会将区区山妖放在眼里？”
人脸、干瘦，数量众多……叶生宣觉得熟悉。
是人面妖！
士兵在这片区域行动困难，惨遭无数人面妖疯狂捕杀。
沼泽地像是起了一层血雾、咸腥粘稠的空气里，满是幸存者惊恐的哀嚎与人面妖诡异的嘶鸣。
叶生宣握着定海神针的手开始发麻无力。
上一世，她的右臂被人面妖的毒素毁了，在流光岛承受的削肉剔骨的阵痛深烙进她的灵魂。
如今又见到这地狱般的场景，不知是出于对同僚的悲悯还是对痛苦的恐惧，她的心痛极了，痛得她头皮发麻。
“生宣！！！”
是青鸾的声音，却很快被人面妖发出的噪声吞没。
血雾让她看不清太远的方向，只能凭着直觉往她的方向杀去。
不少士兵还在浴血奋战，叶生宣能帮则帮，银白的定海神针一次一次贯穿妖物的面门，浸染上湿滑的血浆。
“砍掉它们的头！”叶生宣吃过亏，不断提醒周围将士。
“青鸾！青鸾姐姐！！”叶生宣高悬着一颗心，她不想看到她倒在这片血色泥潭里。
一定要活着，青鸾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叶生宣不信什么“天相”，但在这样的灾难面前，好像必须是天上的神明才能救他们。
叶生宣杀得很凶，人面妖遇到她都畏畏缩缩躲在一边，伺机而动。
很快，她的身边就有无数殷红的眼睛藏在血雾里。
它们很聪明，懂得团体作战很有策略。
一只身形明显更为高大的人面妖扑杀而来，叶生宣的定海神针却没有如预料中贯穿他的身躯。
“躲开了……”叶生宣迅猛的攻击被这种小妖物化解，有些匪夷所思。
这只人面妖直立起来，频繁靠近叶生宣，用他的前爪不断试探。
叶生宣几乎从他血红色的眼睛里看见了属于人类的神态。
他在思考。
他会将杀机隐藏在雾气里，还会卖破绽勾得本就心乱如麻的叶生宣愈发稳不住心神。
在它试探的过程里，叶生宣发现他出招的动作都有特定的规律和习惯，就像……一个人类。
偏偏，叶生宣还十分熟悉这样的招式。
就像两年前，还是这座深山，在难民村里日日教她剑术的……
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却看见这只人面妖身上破碎不堪的布衣里露出那枚太尉令牌。
“不……”
人面妖趁她愣神，露出锋利的獠牙嘶吼着将她扑倒在泥潭里。
叶生宣第一时间用定海神针格挡在他的牙关。
他却在前爪抓伤她肩头皮肉时惨叫一声，后撤到一旁。
叶生宣吃力地爬起来，满身淤泥，十分狼狈。
“叶云舟？”叶生宣注意到他前爪染血的地方在滋滋冒着黑烟，正肉眼可见地褪去表皮。
在她唤他时，他竟然也有反应，血红的眼睛暗了暗，紧绷着的防御姿态也放松下来。
“叶云舟！”意识到这一点，叶生宣万分激动。
他还记得自己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生宣，叶生宣！”叶生宣全然不知自己此刻已是泪流满面。
她后悔当初知道他的身体有问题却没有想去治好他，害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人面妖……南宫听雨……是南宫听雨……又是他！
原来前世她在虚幻境中遭遇的劫难全是南宫听雨的手笔。
她恨自己当初放过了他。
她想杀一个人的念头从来没有这么强过。
“生……宣……”人面妖伸着细长的舌头艰难吐出这样的发音，那暗红的眼睛里正涌出无尽的悲伤。
长剑刺穿他的头颅，顷刻间身首异处。
人面妖丑陋的头颅滚在泥潭里，在它沉没之前，那笨拙的唇舌依旧在唤她。
“生……宣……”
执剑之人是青鸾。
她身负重伤浑身是血，却紧握长剑步履蹒跚走向叶生宣：“生宣……叶将军，你有没有受伤……”
“……”叶生宣回过神来，挥动定海神针斩杀了几个伺机在旁的人面妖，俯身捡起那枚太尉令。
“叶……”青鸾注意到那枚令牌的刻字，“他是叶家的人？”
“是叶云舟。”叶生宣压下心中悲痛，强装镇定，“是南宫听雨的手笔。”
青鸾满眼不可置信，低头看着“叶云舟”：“他……他不是很强吗？”
怎么会落到南宫手里？怎么会被她青鸾取下头颅？
叶生宣脸上的泪痕早已出卖她：“他是个傻子……”
人面妖似乎是畏惧叶生宣，这会已经逃散殆尽。
日中之时，血雾散去，这支被打成散沙的军队才重新汇聚起来，前往落平。
五万大军在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中仅存一半，伤亡惨重。
君影叹了又叹自责极了：“都是我的错，不该走那个地方……”
叶生宣出言安慰：“山林路险，除了那个地方，没有什么路能走了。君大人不必自责，是南宫的手段实在恶毒。”
“他口口声声说为了天下苍生，那么多人信他，他竟然把苍生做成妖怪！”青鸾负伤最重，声音都虚弱许多。
叶生宣递给她一粒玉净：“你先服下，到了落平，好好养伤。我和君影去将那南宫老贼砍了，给苍生一个交代。”
青鸾点点头，服下玉净：“我们和南宫交过手，不是他的对手。君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君影：“你……”
“实话实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