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玄武门前早已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除了几名武贡士，许多官员大臣也云集于此，等待武举最后的殿选。
楚钦反后，帝京城从来没有这般热闹。
听闻此次殿试，皇帝无心过问，下令搭了擂台让武贡士互相比试，谁技高一筹，谁就是武状元。
“这擂台是梁相特意为常公子搭的吧……”宫墙上观望的几名官员窃窃私语。
“常公子武艺不凡，武举夺魁如探囊取物，有没有梁相都是一样的结果。”
“有这擂台比武，文武百官都看着，才显得武举公平公正。”
叶生宣默默听着几位官员的交谈，了解到许多朝中之事。
一年前，楚钦造反后群臣百官才反应过来，极乐坊敛财实际上是为供楚钦养私兵，他们不敢责怪皇帝轻判，转而弹劾刘长思没有将百官的声音传达给陛下，害陛下被楚钦的表象蒙蔽。
刘长思主动请辞，当时已经是户部尚书的梁松言担起了一国之相的重任。
皇帝深为内忧外患所扰，朝中大小事务一律推给了梁松言。梁松言积极发展自己的势力，已然在帝京有了只手遮天的地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口中的常公子，常安却没有等着梁松言施舍，自己参与武举，武艺考核成绩优异，脱颖而出，成了今年最有望夺魁的贡生。
而她叶生宣就是来同常安争武状元之位的。
两年未见，她还是能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常安。
他的气质比从前多了些许锋芒，但在与身边人交谈时仍是轻声细语，文质彬彬。
“陛下驾到！！”随着小太监尖尖一嗓，玄武门宫墙上下众人纷纷离了座位，或是跪拜或是深深鞠躬。
“都免礼……”花无双没睡醒一般，迈着虚浮的步子，榻上高台，在坐上高位前，朝叶生宣的方向招了招手。几名侍卫心领神会将叶生宣传唤过来。
“陛下。”叶生宣跪拜在花无双脚边等候圣命。
花无双笑得很得意，倚在华贵的座椅上，歪头打量着叶生宣，一副昏君做派：“叶侍卫，别来无恙？”
“托陛下的福，臣今日，也是武举贡生。”叶生宣低着头，老老实实回复。
“你需要比试吗？谁能赢得了你？”
花无双话音未落，底下官员坐不住了。
“陛下，我朝武举向来公正，如今更是擂台比试，孰强孰弱一试便知。”
这是担心皇帝偏宠，只认可眼前这位女子？
叶生宣的气场众人有目共睹，她实非寻常女子，但女子终归是女子，怕是敌不过实力强劲的常安。
叶生宣也道：“这位大人说得没错，强弱不是陛下一句话决定的，是要让天下人都能看得到的事实决定的。”
花无双不悦：“朕没有胡言乱语，朕是真心发问。叶侍卫风华绝代，普天之下，孰能更胜一筹？”
即便是皇帝，这话也太猖狂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敢断定自己能天下无敌呢？
更何况如此乱世，天下英雄豪杰倍出，不知多少黑马潜藏在暗处，等着一鸣惊人。擂台比试尚未开始，就敢这样口出狂言，无疑是将他所推举之人变成了众矢之的。
只有叶生宣知道，他所言非虚。
修行者不可参与武举，也就意味着武举中不能使用灵力。
单论体术，凡间若有天赋异禀者多是幼神转世。除了叶生宣，凡间还有两名幼神转世——梁栩焉与梁晨屿，他们都没能来参与此次武举。
叶生宣面对的将是一群凡人。
凡人，怎会是她的对手？
感受到诸多鄙夷的目光，叶生宣稳如泰山。
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风华绝代。
她记得六岁那年，常安曾说考武状元就能面圣。
看来这小子早早就有了当武状元的想法。他陪她练功也没有偷过懒，总是勤勤恳恳一起练着。她还以为他真的是个傻小子，现在看来他一点也不傻，他也热爱武学，并且天赋不错。
可惜，她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要亲手捏碎他的状元梦。
叶生宣深知，武状元不仅能得到青鸾剑，还能得到地位权势。若她能借此机会大展身手，在朝中有足够的声望，就能名正言顺接过花无双的兵符，守下大武江山。
常安身后有梁相，榜眼的位置也能有不错的前程。
叶生宣在朝中只有花无双。如今的花无双又是这副样子。一见面就叫她叶侍卫，虽认可她的实力，却没有要将大任交给她的意思。
靠人不如靠己，她也不能指望花无双给她权势地位，她要自己在这擂台上争出来。
擂台赛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对叶生宣来说，与那些凡人交手不叫比赛，而是她个人的武艺展示。
为了不驳皇帝的面子，她出手并未留情。多数参赛者在她手中撑不了三招，以致排在后面的对手怯战认输。
直到压轴的常安上场。
他一点也不怵，擂台之上，向叶生宣抱拳鞠躬：“请指教。”
这次，他们抽到的武器是剑。
常安与叶生宣幼时学的便是剑，对对方的剑术不说知根知底，也算是小有了解。
两人拿起官家发放的木剑，相视一笑。
常安是因为与她久别重逢，却要在擂台上分高低，觉得命运弄人是自嘲的苦笑。
叶生宣却是在拿起木剑的一刹那，周身一僵。
在道具上下药吗？
余光瞥见梁松言等人面露得逞的神情，叶生宣想起泠溯一遍又一遍告诉她“凡人，不无辜”。
明明已经打探到，如今的梁松言已经只手遮天，却没料，他竟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徇私舞弊。
叶生宣还是做少了防备。她不是太相信皇帝，也不是相信常安，更不会相信梁松言。
她是太相信自己了。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小动作都没用。
可她的对手不是别人，是她幼时的玩伴，青梅竹马。
她总不能……
叶生宣低头，活动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指。
还好，能动。
鼓声响起，常安一剑刺来，叶生宣堪堪躲过。
这一剑，便知实力。
叶生宣欣慰常安如今有此功力，日后必定能担大任。
常安则疑惑，他在台下观察的情况来看，叶生宣不应该是这样的水平。
他面向观台上的百官，高举一只手请示：“叶姑娘在擂台打了半日，需要休息。”
常理来说，为保证擂台赛公平，叶生宣这种情况确实需要休息，甚至可以休整一天，次日再战。
对于常安的请示，皇帝坐在高台上沉默不语，没有任何表示。
梁松言怎能错过这个机会？自然也学皇帝耳聋眼瞎，不予理会。
群臣百官又掀起一阵窃窃私语。
“叶姑娘确实强悍，打了许久未见她有疲惫之色。”
“恐怕常公子确实不敌她，已经怯战了……”
“不是吧，常公子正直善良，他只是不想胜之不武。”
“罢了罢了，陛下同梁相都未说话，继续看吧。”
叶生宣笑道：“就那些人，也叫打架？我无碍，常公子继续吧。”
常公子……
常安眸色黯淡下来，强颜：“你怎么不唤我常安哥哥了？”
声音极小，叶生宣险些没听见。
她笑答：“常安哥哥，这一回，你就不要说什么打不过我啦。相信自己。”
她的声音不大，但能让在场者都听得清楚。这一句亲切的鼓舞，引得满座哗然。
常安脸上发烧，耳朵也红得像要滴出血来：“那我试试！”
花无双已经站起身，勾着脑袋望向擂台中央的二人，满脸愠色：“擂台上就别叙旧了！”
有皇帝亲自监督，叶生宣不敢怠慢，深呼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被药物扰乱的内息，无果。
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与常安正式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