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赤阳归隐，繁星跃然，月色如水。
东京又恢复了以往繁华的景象，华灯初上，点点萤火，于夜幕中悄然绽放，商铺林立，各色灯笼高悬，映照着过往行人的脸庞。
方宇卿坐立难安，在小格子里走来走去，晃得沈复脑袋疼。
沈复手肘撑着桌子，无奈的说道，“好了，你别走了，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宋翰彦冷眼看着，兀自饮下一口茶，愁容显然。
方宇卿被沈复一说，也赌气般的坐在沈复旁边，一口气喝下茶，说道：“我这不是心急吗！”
“皇上不急太监急的，你急个什么劲儿？”沈复捏着自己的眉心说道，“我都不知道晚舟见你能不能跟我生气。”
“你这话说的……”方宇卿虽有心反驳，却也知道沈复说的是实话。
“那怎么了，阿瑾都不让我跟你一起出来的，你现在纯属是讨狗嫌的。”
沈复毫不犹豫的说着扎心的话。
方宇卿被沈复的话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而沈复还浑然不觉，继续说着毒话。
“你干的真不是人事儿，现在你能见到我纯粹是你没对我做什么，刀没到自己身上，我这是侥幸。”
沈复睨了方宇卿一眼，宠妾灭妻，重男轻女，隆庶简嫡，这也是个男人了？
也得亏那蒋舒顷是个有魄力的，直接把方宇卿撅折了，和离了，小孩子留在了蒋府。
方宇卿沉默着，没说话，自顾自的喝着茶，一杯接一杯，像喝酒似的。
沈复见状嗤笑一声，到：“怎的，倒像是我等欺负你似的，真要想喝酒，下楼自己喝去。”
方宇卿看着沈复，道：“真要整的反目成仇？”
“这不是你自己作的？你知道哥几个都不耻什么。”沈复忽然来了脾气，一个劲儿的顶着方宇卿。
“哥几个都是东京叫得上名号的人物，端的向来是风清人正。哪怕是东京纨绔子弟，不过就是不务正业，招猫逗狗遛鸟，可也是读过圣贤书的！”
“哪能做得了你做的能耐事儿！你的脊梁骨还好用吗！哥几个的脸也被你丢尽了！”
沈复指着宋翰彦说道：“大哥和我，还有晚舟，更有死去的鹿闻！都能参加过你的婚事，亲眼看着你将她蒋舒顷取回娶回家门的！我们脸羞不羞！”
“到现在，阿瑾去跟蒋舒顷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觉得羞愧，不敢去见她！”
宋翰彦叹了口气，起身拦着沈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嘴上说道：“罢了，事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用。今儿来，是有要事的。”
“就是啊，说那么多做什么。”
宋翰彦话音刚落，紧接着就被人街上，带着点无所谓，字正腔圆，夹着细雨的冷。
宋翰彦抬头望去，寻着人声儿，果不其然，是商礼。
商礼拍着肩膀上的细雨，对上宋翰彦的眼神点了点头，嘴上说道，“大哥好。”
宋翰彦应了声儿，道：“雨势可还大？快进屋，喝杯茶暖一暖。”
说罢，沈复就长眼力见的着手给商礼倒了一杯茶，宋翰彦则是迎了上去，领着商礼坐上主位。
商礼笑着摆了摆手，反倒是接过沈复递过来的茶，脸上带着笑，说道：“何须这般，大哥年长，理应上位。”
商礼说完之后没管宋翰彦做何话说，自己反倒是一屁股坐在了沈复身边。
从始至终，商礼都没搭理过方宇卿一下。
商礼端着茶，浅抿了一口，暖流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暖洋洋的，让商礼不自禁眯起了眼睛。
“竹明这么晚找我来是为何事儿？”商礼喝过茶后，偏头看着沈复。
沈复有些心虚的笑一笑，摸着鼻梁，道：“嗐，也没多大的事儿，就是哥几个好些日子没聚一聚了，就想团个局，凑一起，热闹热闹。”
他们其实是担心商礼，毕竟，秦漪死了。
更何况，现今商礼这般，手伤了，额头也伤了。
刚才一打照面，沈复心里都吓了一跳，这都出什么事儿了？
但他心里也有些清楚，能不问就不问。
商礼眼睛盯着沈复，直到把沈复盯得心里发毛，濒临崩溃才收回视线，笑道：“嗯，倒也是，好久没聚一聚了。”
商礼大概也可以猜到沈复他们在想什么，她先谢他们的好意了。
沈复挥了挥手，当即桌上便陆续上来些菜品，商礼想着，今天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
但也不一定，商礼决定她先吃点再说，或者吃完再说也不迟。
或许是同商礼存了同样的心思，兄弟三人也默契的保持一致，饭桌上讨论些琐事，都没往大事上拐。
吃到一半的时候，陆逸云来了，沈复他们倒也是打过几回照面，相识，但没那么熟悉。
几人也没见外，拉着陆逸云就让坐下，在一起吃吃饭，喝点酒。
等到接近尾声，酒足饭饱过后，几人又坐在一起，消消食，话话家常。
这样的日子已经很是奢侈了，他们之间好似也没了当年的纯粹。
当年在大街上，吃点小食，喝点甜水都能逛遍东京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这不，还死了一个人。
今后还会有谁死？商礼不知道。
商礼低眉，手指擦着茶杯边缘，朝堂不是讲感情的地方，能讲感情的，只能是她控制不住的。
所以简屏和程嘤都是例外。
商礼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喟叹一声，“既然你们不说，我可就要说了。”
商礼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边的茶渍，对上几人疑惑的视线，商礼嘴边绽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明日，便会有折子，上奏跟吴虞和亲，今儿白日里，我极力阻挠官家。官家听没听进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官家不会就此放弃。”
商礼略带笑意的说出令人震惊的事儿。
“和亲？官家老糊涂了？大晟人才济济，吴虞弹丸之地，怎敢要和亲？”陆逸云喝了点酒，大声吵嚷道。
沈复一脸扭曲的表情，道：“他，他当真是脑袋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