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让他起来，王栩坚决不起来。
他话匣子打开，就没打算再憋回去。
他细说十几年来，姜明为她做的一切。
说他如何照顾她在栖梧城的师兄师姐们。
说他为对石宝的培养宠爱。
还说他找到了她师父的尸骨，送回灵草宗立了碑。
“沈仙子，我们堂主付出过什么，从不挂在嘴边说。”
“他不告诉你，我告诉你。”
“当年堂主带你去真神宗的路上，就安排队伍搜寻岷山，找到了你师父的尸骨。”
“还有另一具女尸，堂主说是你的前身，是也不是？”
沈瑶瞳孔巨震，师父和白洛的尸体，埋在岷山深处，她从未跟谁提过，姜明怎么会……
“悬壶镇早已重建，灵草宗供着你师父，三位长老，和所有同宗的牌位，你师兄赵彬亲自去刻的字。”
王栩拿出通讯令，调出赵彬的名字:“不信你看，所有记录都有。”
沈瑶接过通讯令，他们的通讯很少，但对话中能看出来，确实是赵彬师兄。
应是许多年前的通讯了，聊的供奉和塑像之事。
她第一块‘日月同辉’早被姜明收走，没还给她。
这些年她一直通过风瑜，与白淞哥哥和师兄师姐们联系，他们从没跟她提过这些事。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他们都和解了，单单让她恨？
师兄师姐们不提，哥哥为什么也不提？
王栩没给她那么多时间思考，继续说:“当年你从雷霆秘境消失，堂主在秘境找了你整整三年，好多次都差点死了。”
“若不是收到你在崇城的消息，他会在秘境一直找下去。”
“还有续命丹，你真以为续命丹说有就能有吗？”
“堂主为了给你交换续命丹，几乎把所有资源都给了他姐姐。”
“而且续命丹要上品仙祖，脊柱里的精血做引。”
“上品仙祖总共才几个？谁愿意贡献精血？除了最开始堂主姐姐炼的，之后两年你吃的，全是堂主自取精血炼的。”
王栩说着，哽咽起来:“你知道精血怎么取吗？”
“要用七寸长的金针，从后颈竖着插进脊柱里，还要他自己忍着疼，用灵力生生把精血，从金针里逼出来。”
“一滴精血十年才养成，只够炼十二颗，堂主每个月都要为你取一次血……”
“堂主因此功力大损，不然怎么会被风瑜，伤的只剩一口气。”
他说到这，也不跪了，愤怒站起来质问沈瑶:“五年前，堂主重伤，全身皮肉都烂了，你们结过契，你肯定感应到了，为什么不回来看他？”
沈瑶已经被他的连珠炮轰说懵了，她没与姜明结过契，姜明的契印是哪儿来的，为什么和她的一样，她是真不知道。
可现在王栩激动非常，她解释这些也没用，说了只会让他徒添怒意。
王栩等了半晌未等到回应，憋着满眶泪水问她:“沈仙子，纵使堂主欠你三十四条命，他付出这么多，够赔了吗？”
够了吧…沈瑶心中自语:够了。
仙子沉默不语，王栩画风突变，忽而嚎啕大哭起来。
“我求求你们好好过日子行吗？你别再折磨我们堂主了…呜哇哇……”
他哭的实在大声，沈瑶原本想哭的冲动，都被他闹没了。
“你出去哭！”她连推带拽把王栩赶出门:“小点声！出去哭，别把他吵醒了。”
王栩被推至门外，竟直接靠门一坐，两只手换着抹泪哀嚎。
沈瑶后颈发麻，硬汉嚎哭，画面实在诡异。
她利落关上门，施了隔音术，总算获得了安静。
环境安静了，可她的心一点也静不下来。
再看满墙她的画像，她竟开始脸红心跳。
仿佛看到姜明在案前画她的场景，看到了他笔触里深深的思念。
此时她早已将家里两位，忘得一干二净，满心满脑都是姜明。
还有她终于可以放下血仇的释然。
背着仇怨真的好累。
尤其是，她明明不恨了，还不得不记着仇怨，活的别别扭扭，真的好累。
如果王栩没骗她，姜明做了这么多，师兄师姐们也与他和解了……
她不杀姜明，师父应该也不会怪她吧？
师父临终交代，不愿她去复仇，希望她找一处喜欢的地方，快活过一辈子。
是她自己执念了，又不够坚定。
沈瑶坐在床边凳子上，双手枕在床面撑着下巴，仔仔细细观看姜明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观看他的容貌。
她发现姜明的眉有些细长，长的很平缓。
配上他的柳叶眼，应当是优雅温和的模样。
为什么长在他脸上，就显得冷酷凌厉呢？
石宝跟他长的一样，石宝的脸就阳光温和。
难道这就是相由心生？
那他的内心到底是有多冷？
心……
沈瑶的视线转向他的心口。
心被他发疯捅穿了。
现在别说心，他整个身体都是冷的。
也不知道他昏睡中会不会觉得冷……
她想着，便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手臂。
好冰。
她把手往里面伸了伸，摸摸他的胸膛，也好冰。
冰的有些冻手。
她又摸了摸他的肚子，连肚子都是冰的！
她突然有些心慌，现在还不醒，该不会醒不过来就要凉了吧！
她赶紧把手抽出来，准备摸他的颈脉…
她的视线，不经意跟本该昏睡的姜明相对……
清幽的柳叶眼看着她，继而目光转向她悬在他颈边的手。
视线落在她手上，沈瑶触电般收回手:“不是，我没想占你便宜……”
“我不是在乱摸你…”
好社死，他醒的可真是时候。
姜明尚未恢复血色的唇角勾起，笑的意味深长。
沈瑶的脸皮挂不住了，在他的注视下变得通红。
她扯过被角挡着脸，努力狡辩:“我真的不是在乱摸你…”
狡辩的苍白无力。
姜明低笑了两声，胸腔随之震动，有些痛。
他忍住笑意，唇角勾的大大的:“看到了，是我在占你的便宜。”
沈瑶紧捂着脸，只露出眼睛以上:“我只是想知道你冷不冷。”
真好，醒了她没跑，还守着关心他。
这份关怀得来不易，冷酷如姜明，也仗着伤病要起甜头。
“我好冷，骨头里都是冷的。”
命令的语句在他嘴里打了个转，变成商量的话式。
“你能不能抱着我，让我取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