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相互取暖（一）
他没有那么高风亮节，他是一个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因为他想要活着。
拿到钱后的李渡郑重谢过张先生后就走了，离开了已经十年没有归来，短暂回来后又要离去的“家”。
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旧人已去，物是人非，他也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老爷李渡了。
他没有选择待在自己前半生所待的地方，而是选择回到了乡下，回到了民安县，回到了他待了十年的地方。
他和他的前半生已经完全割裂开来，仿佛李渡和李老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李老头站到李渡从小到大居住的地方，觉得自己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十年时间，能改变的人和物太多了。
他的亲戚朋友一个个都无处找寻，好不容易去到他们家里，却连他们的面都见不上，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就被当成乞丐，直接让人给赶了出来。
也有些人家早已人去楼空，已经搬走了。
他辉煌有权利的时候那些人前赴后继的向他走来，现在他落魄了，人走茶凉，世态炎凉，他们避之不及也是应该的，他该知道的。
他已经熟悉乡下的慢节奏生活，饮食习惯也从之前的山珍海味变换成各种时令季节的野菜、菌菇。
靠山吃山，他之前就在山里讨生活，若不是有野菜充饥，只怕他早都饿死了。
只是他不愿再回到农村里，他又没有受虐倾向，不想回到全是苦没有甜、待了十年的住所，村里人所说的牛棚。
那里也不是他的家，只是他在那里住了很久很久，有十年那么久。
他现在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余下的这些时间，他想好好活，没有压力的活，不用别人指指点点的活，静下心享受独属于自己的时光，慢慢感受民安县的时间流逝。
他来到民安县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给自己买个房子，房子不需要很大，也不需要很贵，因为他只有张先生施舍给他的五百块钱。
他对于房子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能住人，四周安安静静不被别人打扰就行。
有了房子，他漂泊的心才能被安定下来，有了房子，他才算有了家。
买完房子后，李渡刚安定没两天，某日夜里就听到自己院子外面有动静，除了风声以外还有其他声音掺杂其中，动静不小，并且持续了很长时间。
他按耐不住好奇心出门查看，听到外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旁边还有人压着嗓音在哄，周围就他一个人在住，听着怪渗人的。
他走出去查看情况，在黑暗里猝不及和一双狼崽子似的眼睛对视。
凭借着月光，他看到了一个男孩紧紧护着小女孩，两人缩在角落里，男孩衣着破旧，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看见他的时候目光警惕。
男孩看向他的时候，李渡也同样在观察着他，并且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他一只胳膊搂着女孩给她取暖和力量，空出来的那只手则悄摸的拿起了墙角的砖块，时刻准备着。
仿佛只要他走过去，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和他拼命。
女孩蜷缩在男孩的怀抱里，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哭声引了人过来，也不敢再大哭了，发出小猫崽儿似的细弱的哭声，哭的通红的眼也在紧紧盯着他，像是求救又像是防备。
他没有说什么，什么也没有做，转身就走了，他不是大善人，不想管那么多，也无法为他们提供任何帮助。
只是耳朵还能听见那女孩哽咽着对男孩说，“哥哥，安安饿，安安好饿。”
躺回床上，李渡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无论是侧着睡，正着睡，还是旋转360度螺旋睡，脑海里总是循环播放女孩说的那句“哥哥，我饿”。
他崩溃的胡乱抹了把自己的脸，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
李唯一也饿，但是他不敢说自己饿，只能狂咽口水缓解长时间没进食导致的胃的叫嚣。
因为在他没说饿的情况下妹妹已经向他诉说自己很饿了，他如果也跟着附和说他也很饿，那妹妹只会觉得自己原本饥肠辘辘的肚子更加的饿。
他太小了，没有挣钱能力，就算他想挣钱也没有人愿意用他。
他和妹妹两个人，只花钱没有进账，外婆给他的二十块钱很快便消耗殆尽，最后只剩五块钱的时候，他不敢再花了，以后日子还长久，钱花完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饿了，他就自己一个人去拾饭店餐桌上找上一位客人吃剩的剩饭，妹妹年纪太小，很扎心的一个事实摆在他眼前，就是妹妹跟着他不会有任何助力反而会拖后腿，影响他奔跑的速度。
刚开始捡剩饭吃那会儿，他觉得妹妹必须和他形影不离，他担心妹妹会走丢，结果好几次因为躲避不及被店家抓住。
有些店家只是口头教训一下就放过他们了，但是有些店家则是拉着他们不让他们走，非要给钱才能了事，为此李唯一还搭进去好几毛钱。
经过前几次惨痛的经历，李唯一现在学聪明了，他会提前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留妹妹一个人躲藏着，等着他带饭回来。
碰到心善的店家见他如此可怜，会好心施舍给他一个馒头，但偶尔也会碰壁，有些个别的店家不允许他进店，会把他赶走。
所以他和妹妹这段时间饥一顿饱一顿的，今天的运气就不太好，没捡到剩饭，还被人赶了出来。
这个地方是他和妹妹晚上睡觉的地方，他偷偷躲在暗处观察了很久，院子里没住人，可惜院门被锁着，围墙也太高，他翻不过去，不然他和妹妹还可以进院子简单做个饭。
好在房子四周没有房屋，不会有左邻右舍，比较僻静，适合他们两兄妹居住。
李唯一在墙角根开辟了一处临时的居所，刮风下雨都不怕，他和妹妹晚上就在这里睡觉。
可惜前几天这处院子里面竟然住人了，他和妹妹怕被人发现，好几天都没再来，都在桥洞里过的夜。
今晚的风太大了，刮的原本在桥洞里已经带着饥饿入睡的的妹妹又醒了，现在的情况是她又冷又饿。
他只能带着妹妹来到这里，可惜冷这一问题容易解决，但是饿他就没办法了，这会儿店铺都关门了，就算他把仅剩的钱拿出来也不管用。
没想到妹妹动静太大，竟然将房屋的主人引了出来，他本来还以为他们兄妹俩又要被人赶走打骂，实在是被打怕了，下意识护在妹妹面前。
幸好那人只是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又走了。
李唯一紧绷的神经刚松懈下来，想哄着妹妹睡觉，睡着了就不会感受到饥饿了，可是妹妹才五岁，五岁之前她虽说没有山珍海味般的食物每天吃着，但好歹每天不会饿肚子。
李安安小小的脑袋里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爸爸就不要妈妈和他们了，之后妈妈转而又抛弃了他们兄妹俩，去照顾别人家的小孩。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忍着，因为她知道哥哥带着她已经很累了，可是今晚的大风和极度的饥饿致使她快崩溃了，所以她根本听不见李唯一对她说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着喊饿。
李唯一哄了一会儿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让妹妹哭的更加厉害，他实在没辙，打算抱着妹妹看看哪户人家这个点儿还亮着灯。
他就算花钱也要让这会儿哭闹的妹妹吃饱，抱起妹妹没走两步，就听到黑暗处传来一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