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冠很重，手镯颈饰也繁杂。
行跪礼的时候祁兮很小心。可饰物叮当一通乱响，祁兮总担心它们会当场掉下。
大宇皇帝到达离州当日，白王设宴。白河与祁兮俊男美女登对，百官无不称赞。祁兮乌发红唇装饰华丽，她在白河身侧一站，仅是一身淡色暗纹袄就足够美艳。唯独不妥的是头上一枝白花簪子显眼。
原先白河不吭气，并没人说不妥。是皇帝身侧的徐公公眼尖，趁皇上与白傅正推杯换盏之际，赶忙拉住祁兮低声耳语过“皇上不喜”，叫祁兮摘了发簪。
姝贵妃换过华服姗姗来迟。
姝贵妃一登场，满座皆惊。不单是因为贵妃娘娘天人之姿，更是因为同样天人之姿的，席间还坐了一位。
无数目光往祁兮身上聚，女孩子如坐针毡。
先前皇城宫宴上白河没见过姝贵妃，祁兮也没同他说过，他自是不知其中原委。
是巧合吗？白河看向身侧，见女孩子反复摹着手里琉璃盏头也不抬，估摸两人多少有些血缘关系。
姝贵妃在皇帝身侧坐定，眸中依旧是那淡淡地不辨喜怒。
周熠泽在宴上，先与白傅正聊上几句闲话，几番推杯换盏下来，终于聊到白傅正几个儿子。
“你就是世子白河？顶好的孩子，朕在皇城见过。”白河上前行礼敬酒，周熠泽点头，又去看白河身侧祁兮。
“德宁公主吧？上回宫宴你受了伤，遮着面。”周熠泽想起来，又见祁兮低顺眉眼怯生生地不抬头，与那日宴席上不卑不亢的女孩子判若两人，他又道，“德宁你上前，让朕看看。”
应声上前祁兮抬头。她看着皇帝，目光却不自觉瞟向姝贵妃。
“唔，不错。”周熠泽看她，频频点头。他的眼神里带着赞赏，这叫祁兮困惑。
离得近的官员面上不说，见皇帝对祁兮点头称赞，不由都看向白河，心下计较。
这皇帝虽说岁数足以当祁兮父亲，这么多年独爱姝贵妃。如今世子妃与贵妃长得如此相似，多亏祁兮得早已封作公主，要不只怕大宇要再多个贵妃娘娘。
百官这么瞅过来，白河哪能不解其意？白河当即又拜下，道：“公主殿下德才兼备，能得陛下赐婚，白河感激涕零。”
白河护妻心思昭然若揭，皇帝大笑。
看向白傅正，周熠泽道：“你这儿子求娶德宁，当时朕还觉得奇怪。德宁嫁与谁不都是当你儿媳，你白傅正一辈子刚正不阿，竟然为了这等儿女情长之事与朕开口。”
一旁白傅正赔笑，道：“犬子情种，让陛下笑话了。”
周熠泽摆摆手，道：“白河你是当真喜欢德宁，如此甚好。”
低着头，祁兮只看得周熠泽脚上那双云纹绣花绒靴。如此盛赞白河心思纯粹，她只觉得天家冷血，字字诛心。
周熠泽又道：“德宁，你既为公主，在朕面前不必拘谨。”他说，“免礼平身，头抬起来。你如此小心，哪有我大宇皇家的模样？”
应声是，祁兮起身抬头，对上皇帝目光如炬。
周熠泽眉头轻蹙，沉默片刻忽道：“德宁，朕在宫中可曾见过你？”
祁兮道：“陛下，那日宫宴……”
“不。”周熠泽抬手打断他，忽地沉声笑。他看祁兮，笑得意味深长，“是宫宴那日不假。只是不在宫宴席上。”
祁兮被大宇皇帝认出来了。不知为何他笃定那人是她，但他又非要她亲口说出来。
祁兮不会认。
她也不可能认。
祁兮道：“陛下大概认错了人。那日宫宴我只在殿上待着，哪儿都没去。”
白河听出语中意，道：“那日宴席上，兮儿在我身旁未曾离开半步。”
周熠泽哦了声，沉默下来。
皇帝不说话，宴席上所有人谁也不敢动。
就在祁兮以为“欺君之罪”的帽子就要扣下的时候，周熠泽忽道：“你兄长祁远呢？怎么不在场？他也在离州吧。”
一语炸响，殿上窸窸窣窣议论声起。
皇帝此次北上，所有人都觉得是因此前白尧谋反皇城竟然分毫不知，前来敲打白家。只这一件就需离州全力应对，一时忘了德宁公主主家还有个令皇帝不悦的兄长。
这大逆不道的兄长，竟也身在离州。
祁兮垂首，道：“兄长是江湖人，行的是江湖事。陛下此行北上，白王殿下此宴乃是国事。虽说兄长也想一睹龙颜，终归无品无阶，不敢贸然前来，唯恐唐突大人们。”
“他倒是会装。不敢贸然前来？进皇宫的时候怎么不说？”周熠泽冷哼一声，却也没有迁怒的意思，“告诉祁远，他若想见朕，朕随时恭候。”
祁兮应了，周熠泽起身。
皇帝一起身，下面百官停下说话不再饮酒，齐刷刷出列跟着跪下。祁兮在最跟前，只能跟着跪。
祁兮盯着地面。周熠泽的靴子挪到自己面前，距离她的手不过一尺远。她感到头顶视线扫下，那人微微弯腰，带着威严杀气。他的手会再一次砸向自己吗？
祁兮不敢动。
她也不能动。
当着离州百官的面，虽说授封公主，如今祁兮夫家姓白，又在夫家地盘，如何不得引圣怒。
在皇城时，周熠泽一掌拍得祁兮险些丧命，她侥幸逃了。这回若是再拍一掌，就算挨不住，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躲。
强压住反击的本能，手掌抵死地面，祁兮的指尖泛白。
须臾时间太长。
细碎风声浇落，顶上手掌似要拍下。祁兮屏息闭眼不动。
“陛下！”
忽然人声响起，周熠泽停住手。
是白河。
“皇恩浩荡，陛下不辞劳苦来我离州，臣诚惶诚恐，深感圣恩。请容臣敬陛下一杯。”白河又去唤祁兮，说，“公主殿下，与我同敬陛下。”
祁兮应声退后两步，边上侍女托着酒盏送来。白河说着官场祝词，文绉绉的记不住，祁兮只是跟着念完，浑浑噩噩敬酒喝下。
周熠泽没有计较。
任白河领着祁兮下去，他终于面向白傅正，道：“逆臣白尧祸害离州，若非偃州皇城响应及时，怕是我大宇江山都会沦陷。如今朕亲来离州。白王，你是该给朕交代吧？”
席上百官莫不敢言。
兴师问罪，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