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游有些被问住了。
理论上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应该好好粉饰一下被属下戳穿的过往，但真正回答起来，那些狡黠的东西却默默沉了底，留到嘴边的只剩下一句：“他说的是真的。”
找一个人一年也好，确认对方在自己心里的重要性也好……只要涉及到了这些东西，那些想要狡辩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繁宁听完故作惊讶：“诶，我应该夸你一句诚实吗？”
“可是这样的话被我听见了……你就不怕我转头就走？”
陵游紧抿着下唇，微微垂下的眉眼，像是想过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你不会的。”
他面上并不显心里却奇迹般地肯定。
繁宁转而叹了口气，笑眯眯的看着他，像是终于受不了对方粘稠的眼神一样，无奈的耸了耸肩。
“好吧，”她说，“谁让你这么得我的心意呢？”
陵游眼神一亮。
“但是，你可要好好陪我去见见故人，”繁宁并未将话说尽，而是先一步起身走向两界交界之处，随意地往后招了招手，“要来么？”
陵游意识到她想要去的地方是哪里，眉头皱了一下，跟在身后提出了自己的顾虑：“现在修仙界不算太平，我好歹也是个魔尊，若是贸贸然闯进对方的地界，肯定会被警戒的，到时候还会连累你。”
他顿了一下，说的有理有据，“不如我换个样子陪在你身边……”
“你现在可看不出是魔尊，”繁宁偏头，将差点垂落的面纱重新戴回他的脸上，指腹故意擦过了对方的鼻尖，“好好保持这样的状态，要是被认出来了……那你可就只能一个人灰溜溜的回来了。”
陵游：“……”
陵游觉得这样的后果有点严重，“真的不能变个装么？”
“我可是要给你介绍我的师尊……你这样鬼鬼祟祟的算是什么？算我眼光不好？”
陵游一下子就被这句话击沉了。
他跟着身前的人一起跨过界限，极力掩藏着自己身上的魔气，甚至用力过猛，将脸颊映照的格外苍白。
……看上去很是紧张。
繁宁有些想笑，干脆牵住对方的手，平静的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了过去。
就算什么都没说，感受到那一点存在的陵游都微微惊讶的睁了睁眼。
两人很快就到了一座熟悉的山脚下，看着山门上的“月离”二字，陵游罕见的有些沉默，甚至再一次生出了退堂鼓的念头。
“你不想进去，为什么？”繁宁明知故问。
陵游安静的注视了一下山门的位置，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嘴角忍不住的泄露了一点不算明显的笑意。
“也许是现在的身份实在见不得人吧，”陵游压了压嘴角，苦笑了一下，倒没有隐藏自己真实的心思，“里面……有一位我不知该如何相见的故人。”
在记忆中失去“繁宁”的影子后，上位魔尊的陵游远没有曾经的那个自己那样肆意，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就算他自己还惦记着曾经有过的师徒情谊……作为月离宗的剑尊，对方又会怎么样看待这些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回去吧，这一次算我不对，”陵游的脑袋失落的垂了下来，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再一次违背了主人的意愿，遥遥的望进了山门。
记忆中的月离宗并没有那么多值得留念的地方，可唯独那位性子冷清的剑尊不一样，自母亲死后，他已经很少能感觉到这样来自长辈的关心了。
如果可以，他又何曾想要这样灰溜溜的离开呢？
“嗯……倒不是我一定要勉强，”繁宁捏捏下巴，对陵游会有这样的表现丝毫不意外，但有时候，上天给的时机实在也巧的有点过头。
“魔界的大人物来月离宗是有何贵干？”台阶的尽头，佩剑而来的喻长青神色冷厉，他眼神直勾勾盯着站在一侧的陵游——很明显，他身上的伪装只能骗过对他不熟悉的人。
至于月离宗——
本也不是以魔修身份进入的，掩藏魔气也不过是少了一个干扰项而已。
“看来是不得善了了，”繁宁轻啧一声，一手拽着陵游与他十指相扣，随即才侧身问他，“来都来了，不如就进去看看好了？”
“他们再怎么样，也不能对真正的魔尊动手……不是么？”
“我不是……算了，”陵游看着已经走过来的喻长青，不知心里独自承受了什么样的情绪，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却没有再一次躲开的意思。
恰巧，喻长青也没有将人扣上的意思。
“掌门找你有话要说，你既然已经来了，就跟我一起进去吧，”喻长青用词很是礼貌，眼眸中的情绪，与其说是对着出于敌对立场地位高贵的魔尊，不如说是仍旧将眼前的人看做自己的师弟。
可惜，陵游此时心乱如麻，并没有发觉对方表情中的异样。
喻长青又看向了表情自在的繁宁，考虑到师弟目前的身份和心中隐隐约约的异样，他还是多说了一句：“请问这位姑娘是……若没有正当的理由，月离宗的地界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的。”
陵游收拾了一下心情，重新转头看向了繁宁，微微压下脑袋，问道：“你要找的人也在里面么？”
“是的哦，”繁宁很坦荡，却并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的意思。
凭借着自己的记忆，陵游也自以为了然——虽然完全想不到繁宁口中的师尊只是普通长老的样子，但月离宗有名的几位他都见过，和繁宁大概是搭不上什么关系的。
“你看上去好像已经想到了什么?”敏锐如繁宁，在陵游表情变化那一刻就立刻洞悉了他内心的想法，还饶有兴致的问道：“我的师尊是谁，心里已经完全有答案了么？”
“……无论是谁，我都会当作自己的长辈一样看待的。”
陵游垂着眼，自以为体贴的没有说破什么，也恰好错过了身边人眼里闪过的恶劣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