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亦无路

夏夜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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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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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楚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小羽真小气,都那么多年了,还记着。”

莫羽想起那年之事,还是觉得对方很荒唐。

那年,他二十岁,龙楚十五岁,距他们相识已三年,龙楚时不时逃下山会来白亭山庄找他,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那是莫羽过得最吵闹的日子,龙楚从不顾及礼法和规矩,而且特令独行,但那是少年莫羽遇到的最不愿有心机之人,也是活得最明白之人。

他没少被龙楚忽悠,他不沾酒,龙楚便将他喜欢的茶偷偷换成酒,还总喜欢捉弄林溪,气的林溪冒火,后来被林溪被打怕了,也不敢对林溪肆意妄为了。

彼时龙楚坐在莫羽的书案上,将他极好的墨胡乱糟蹋。

莫羽早就习以为常,想了许久停笔“对了,你何时回山?”

龙楚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回去,我前几日刚和几个外门弟子打架了,现在回去,我家小老头都护不住我,我可不想被师伯扔到七星阁去。”

“我后天要同林叔去一趟迁州,不在庄中”莫羽站起来整理被龙楚弄乱的书案。

“迁州不是与湘国的边境吗?为何要去哪里?”龙楚盘坐在书案上,眼里疑惑。

“边境纷乱,湘国履有修行者扰乱边境,陛下让百恒前去的应敌。”莫羽拿过龙楚手中的砚石,放好。

“白亭山庄不在王室所管辖的范围。”对方跳下书案,笃定的看着莫羽。

“并非陛下亲自下达命令到百恒,是卫主发的百恒密令。”

“孟霄,他为何不派王室军队,王室中不是也有百恒和修士境之人吗?”龙楚其实不太喜欢王室,也不太喜欢他们的晏皇,不喜欢高高在上发号施令之人。

莫羽吃惊的看着龙楚“他毕竟是晏皇,不能直呼其名的。”

龙楚一个不屑,“不过名讳而已,万事俱寂,不过一抔黄土,随风而去罢了”

“他啊!不过是觉得其他两境威势过大,修士好歹同王室签署过契约,可百恒没有,就是想用此事,来试探百恒到底会不会忠于王室,辛老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给你们发密令,也是不想惊动修士境而已。”龙楚翻了个白眼,动了动一旁的盆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维持三境的平衡,也只有此法。”

“小羽,不如我同你一起前去,可好?”龙楚凑到边上,满脸讨好。

莫羽又是平静,决然的拒绝“晏法规定,未满十六,不得参战。”

“你,就一年嘛”

“长老们不会同意的,”

……

龙楚拗不过莫羽,隔日,拍了拍屁股“好了,我回山了,不用送了”

莫羽看着龙楚的背影,行礼!

白亭暗卫集结,准备去往迁州,龙楚混在人群里,看着前方驾着马的莫羽,他才不会回山呢。

晚上,龙楚看着站在帐外满脸忧愁的莫羽,想了想还是不要出去了,要让莫羽知道他偷偷跟来就不好了!

“出来吧!”莫羽似乎早就洞悉一切“你怎么跟来了,长老们要是知道你卷入三境的争斗会生气的”

“我只是来看看而已,又不出手,何况你的境界在我之上,我又何必呢?”龙楚笑着从帐篷后走出。

“你说何时九州不会再有战争”莫羽不喜欢满地浮尸,也不喜欢放下手里的书去拿剑。

“心之有欲,便想所得,世人皆非小羽这般,战争不过是借口,满足内心的欲望才是目的”龙楚坐在莫羽脚边,这些他小时候秣谷就教过他,他还亲眼看到过,贪婪,欲望,自私,可这是人们无法改变的自己。

……

战事持续一月,双方达成协议,不再侵犯,龙楚见莫羽老是一副病态,想着弄只野鸡给他补补,结果玩心大起,将鸡血弄成墨囊,找了一把匕首,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小羽!!”龙楚艰难的扯开围帐,捂着胸口,血从指缝涌出,另一只手拿着带血的匕首,一副狼狈不堪模样。

莫羽看清楚对方,吓得手中的书扔到地上“龙楚,你怎么呢?”

“我……我”龙楚一下子倒在对方怀里“我……怕,不不……不行了”

“你怎么呢?你怎么受伤的,来人!叫大夫!”莫羽第一次失态,慌张失措。

“小羽,我走后,你你一定要……要多给我烧些纸钱”龙楚艰难的抓住莫羽的手,对方白净的手上一下子满是污血。

“不,你不能死!大夫!”莫羽不相信那样活蹦乱跳的龙楚会这样死去。

大夫慌忙进来,把脉后表情凝重“少少……少主,他已经没……没气了!”大夫叩头,身后的林溪也愣住“什么叫做没气了,这小子昨儿个还生龙活虎的!”

“大人,他的脉搏已经没有了!”大夫起身看着林溪,林溪不信,一把将对方揪了出去“你定是个庸医!”

莫羽表情僵硬,胸口疼的难受“不可能,你怎么会死呢?你不是说你将来会是九州最厉害的念师吗?”莫羽紧抱着龙楚,十几年的坚强一下子瓦解,哭的厉害,眼泪一滴一滴打在龙楚脸上,龙楚意识到自己玩过了,但又不敢睁眼,可也不敢一直装死。

好久后,龙楚实在不敢再装了,再这样下去,莫羽就先奔溃了“如果我没死,你不会生气吧!”

莫羽抽泣了一声,听到对方的声音,然后对方睁开眼又活了过来……

……

之后,莫羽话都不说了,气的脸都绿了,那还是龙楚第一次看到莫羽生气,比小姑娘都难哄。

“小羽,不要生气了嘛”

“小羽,我错了”

“小羽,你原谅我吧!”

“小羽”

回应对方的都是风声,一路行军,到达百恒,七八天有余,龙楚愣是没将对方哄好“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让你哭了!”龙楚撒娇扯了扯对方白衫,莫羽一听,更生气了,两人直接打了起来,事后难得坐下来,看月亮。

龙楚捂着生痛的脸,吸了一下流出来的鼻血,看了看毫发无伤,还在整理衣服的莫羽“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打人这么狠”

“你以后不能再骗人了”莫羽满心期许的看向龙楚。

龙楚放下捂着脸的手“不行,骗术是行走江湖秘诀,怎可轻易抛弃,不过,我以后不会骗你了”龙楚将脸靠近对方“小羽,你为我哭了”

莫羽眉头一皱“满口胡言”

“你是君子,怎么也……”

几日后,军队回到了白亭,龙楚突然停下脚步,莫羽察觉“怎么呢?”

龙楚半眯眼看了看太阳“好了,你也回家了,我要走了,这次跑出来时间太长了,再不回去,我家小老头和余青就饿死了。”

龙楚大气的挥手。

“还会再来吗?”莫羽眼底闪过一抹不舍情愫。

“近日应该是不来了,九州之大,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小羽这儿,下次再见,小爷我便是剑师,符师,念师集大成者。”龙楚潇洒的身影消失在了午后光圈之中,那是莫羽关于龙楚的记忆。

龙楚没有瞎说,此后多年,莫羽再未见龙楚,他也奔赴在晏国边境之地,稷山国内乱,其王子向晏国求救,晏皇孟霄派出了王室一批兵马,辛飞虎也集结了百恒一股势力,他作为年轻一代的杰出者,受命带军去往稷山国,那年他已二十四,也就在哪里他遇到了十九岁的龙楚。

他的军队未占上风,对方修行者境界都很高,他一个人也是寡不敌众,可凭空而来的一道符解决了他的困境。

他回头,是龙楚!

两人坐在帐外,龙楚注意到对方衣服上的血渍,手从上面划过,不见。

“小羽的白衫也染上了污渍。”

“正因为知道脏了,所以才能知道什么地方该洗。”莫羽眼神温柔,自始至终装得下所有,龙楚一笑。

“你为何会在此?”莫羽才想起,龙楚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十九了!”

龙楚话毕,两人一笑,想起四年前莫羽搪塞龙楚的借口已无法再用。

那晚,月很明,光很凉,可他们两人的笑意却不少于当年的温和,如果莫羽心里装的是世间万物,那龙楚眼中看的是世间美好之人。

“我要去趟妖族,采一种极其罕见的药草,小老头的药差它做药引。”

“那今晚……”莫羽其实很想同对方说说话,虽然四年间他能收到龙楚的符书,但他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他的样貌了。

“不留了,我是御剑来的,听到你在此处,顺道来看看你,余青在前面等我!”龙楚一拍对方的肩膀,笑的透彻,一如当年在光中消失时的模样。

“回去吧!勿念!”龙楚边走边挥手,他不喜欢看着对方告别,当年是,现在也是,他也不喜欢莫羽出现在战场,更不想他的白衣被世俗染上尘埃,他希望莫羽活得能够轻松,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可他还是会期望,有朝一日,九州再无战争,这是莫羽的话。

但莫羽或许不知道,四年前,他装死看到莫羽害怕他死时的无奈,那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明明都会死,可他的小老头却是药师,药师不是为了救人的性命,只是为了延长寿命,哪怕只有一刻钟,让他们将未说未做之事,说完,做完!

不留遗憾,不悔过往,不叹悲欢,未知世事而来,不留牵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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