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瞳叹了口气，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窗外滂沱的大雨。她忽然想起九年前那个初夏的夜晚，天空下着雨，地上很滑，少年的他在公路上狂奔，路灯在雨雾中昏黄昏黄，公路上没有车辆，没有行人，脚下不住地打滑，他拼命飞奔。
“那样的话，你更应该去讨好孔小姐，才有筹码跟夏沐晴小姐斗下去。”
夏卸忽然说：
“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第四章 放尊重一点！
“在梦里吗？”目光缓缓地从窗外雨雾中收回，苏羽瞳迎上他的视线，眼瞳乌盈盈的，“或者……是前世的羁绊，今生必定相遇？”
夏卸微怔。
“夏总一贯是如此勾引女人的吗？可惜，我对别人的男人不感兴趣。”
“苏小姐似乎对我有一些偏见。”
笑容妩媚，夏卸瞅着她说：
“首先，我跟孔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并不是苏小姐认为的男女朋友。其次，小晴是我妹妹，将来夏氏是由她掌管还是由我掌管，我都没有理由联合外人跟她斗。”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苏羽瞳满不在乎地说。说完，她霍然转身离去，连一声再见也没有留下。夏卸望着她，唇角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双手插入裤兜里，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他的唇角又微微地弯翘起来……
陆续有宾客前来同苏羽瞳寒暄，彼此愉悦地交谈着，仿佛老友般，没有任何隔阂。
*** ***
意大利名家设计的黑色办公桌，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墨绿色的窗帘，白色蕾丝的窗纱。助理步婷安静地站在旁边，自从她把资料送到副理的桌上后，副理已经望着那照片上的男人出神了好久。
这是前几天跟踪她的那个男人的资料。
那个男人叫秦风。
他是一个帮派的老大，今年32岁，道上的人都叫他二哥。他在道上经营娱乐业、赌场、还有很多其他的“生意”，手下兄弟有几百号，“生意”做得很大，他还有一个交往六年的恋人，不知什么原因分手了，至今单身。
秦风……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那段尘封的记忆，那些刻意被她忽略，又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的经历，黑暗的地方，冰冷的铁栅栏，一张张狰狞着逼近的面容，暴雨般挥向她的拳头……
难道，有人认出了她就是当年的苏琪？
“副理，白小姐到了。”
步婷身材高挑，一套米色职业装，头发梳成光滑的发髻，干净利落。
“让她先去会议室。”
“副理！”
一声惊呼，助理于凯突然冲了进来，微胖的身子将步婷挤到一边，看着苏羽瞳，黑框眼镜几乎挡住了半张脸，因为跑得太急，他有点喘息，黝黑的脸上都是汗珠。
“钱总撤资了！”
苏羽瞳冷冷地说：
“撤资就撤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都不担心吗？”于凯激动地说，长长的头发几乎是贴在脸上，“钱总撤资了，《黑白道》的拍摄计划就泡汤了！你想在金鹿电影节前上映……”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丢下这句话，苏羽瞳一闭眼，恼怒地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步婷犹豫了一下。
没有说话。
“想说什么，就说！”苏羽瞳不悦地低喝一声。
“明天发工资……”步婷有些为难，“现在钱总撤资，而盛天娱乐的钱都用作了前期宣传，已经不够了……”
苏羽瞳抬头看向她。
片刻，她用手指撑住额角，冷漠的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甚至更加顺遂，于是，她以为可以一直顺利下去。越走越高，越走越高，直至走到高高的舞台上，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被人放上去的玩偶，而戏台一抽，她就跌了下来。
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把brill项目后期的广告费用挪出来，”苏羽瞳眼神冰冷，有种豁出去的架势，“无论如何，先把工资发下去。”
“副理……”
步婷一惊，但是苏羽瞳的神情让她把话又咽了回去。钱总撤资居然受到如此大的打击吗，以前无论怎样，副理都看起来镇定自若，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第六章 挪用公款？
今天开会是广告部组织的，主要由广告创意人员介绍整体广告的策划和力图达到的效果，正式开拍将要从明天清晨开始。
十点十分。
会议室里的人们已经基本到齐了。
椭圆形长桌的主席上，苏羽瞳眉头紧蹙。白水姬默默地看着她，心里是酸涩的疼痛，羽瞳是为了维护她才跟钱总闹翻的，如今钱总撤资，她不但毫无主意，反而让羽瞳去想办法。
白水姬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一直认为钱总会不择手段地封杀她，至少也要略施惩戒，然而她的海报依旧张贴在大街小巷，专辑也继续顺畅地销售，广告商那里也没有发生任何变故，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直到今天早上听说钱总撤资的消息。
步婷告诉她，是羽瞳将她所有的丑闻压了下去，她攻击了钱总名下的《京郊日报》，以此警告所有的媒体，不许报道她曾经被父亲送给森彦鸿当玩物的消息！
眼睛里渐渐流露出一股执拗的冷傲来。
如果因为她导致《黑白道》无法顺利上映，那她就真的太对不起羽瞳了。
正想着，会议室里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音乐，在安静的气氛里显得分外突兀。步婷掏出手机，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微显困惑地怔住，走到会议室外面将电话接通。
“什么？”
“可是，副理在开会……”
步婷回到会议室后，苏羽瞳的秘书Sandy紧接着走进来，她对着苏羽瞳耳边说了些什么，苏羽瞳听着听着，眼神中透出寒意，她站起身，离开座位，大步向会议室门口走去。步婷紧跟着追上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于是会议室里只剩下广告部的几个职员和白水姬、小琪。职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继续等待，不一会儿，她们便窃窃私语起来。
“打听出来了！”助理小琪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小声地，咬牙切齿地说，“竟然有员工举报苏小姐挪用公款，说，苏小姐把brill的广告费用拿来给盛天娱乐的员工发工资！现在已经召开紧急董事会，苏小姐正在接受调查。”
白水姬的手指在纸页上呆住。
她眼睛暗凝。
指尖僵硬地捏住纸页。
坐在盛天娱乐的会议室里，苏羽瞳开了一场接一场的会议，有无数的事情要由她决定，有无数正在进行中的项目因为资金问题被迫中断，钱总撤资后，她面临的是无数待解决的麻烦。
终于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苏羽瞳审阅着办公桌上那些推积如山的文件，等她从文件中抬起头来时，竟已是傍晚时分。
望着窗外的晚霞，早上和云飞扬见面时的场景又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种走投无路的滋味终于使得她承认，她并没有多么了不起，她成功的每一步，都是靠着圈中有强大影响力的男人上位而得到的成绩，没有李仲豪，她算得了什么？
可是，钱总撤资的事不能让李仲豪插手，他原本就反对她开娱乐公司，再加上出了这样的事请，说不定他会直接把盛天娱乐转卖掉。
沉默地站在窗前很久。
苏羽瞳深吸口气，已经退出了两年，如今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再次与狼为伍。
*** ***
晚上九点。
云宅。
室内泳池波光粼粼。
一名女佣恭敬地手拿浴巾站在泳池边，白色圆桌上放着精致的餐点。水波一层层荡开，男人沉默地游泳，透明水花溅开在他小麦色的肌肤周围，黑发早已湿透，凌乱地散在倨傲的额头和脖颈。
墙壁上的内线电话响起。
管家接听后，挂上电话，走到泳池边，弯腰对游泳的男人说：
“少爷，苏小姐来了。”
苏羽瞳踏进室内泳池的时候，云飞扬刚刚从水里出来，他穿着黑色泳裤，小麦色的肌肤湿淋淋地滴水，黑发也落着水珠，他的五官轮廓是阳刚的，却又刚极近柔，有种近乎妖娆的美感，那种美甚至是有杀伤力的，仿佛他可以轻易地将你摧毁。
这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危险又陌生。
“两年了，这是你第一次自己走进云宅。”他坐在泳池边的瓷砖上，五官俊帅到近乎艳丽，又散发着浓烈的男人气息，眼底有各种复杂的情绪，“没想到却是为了别人。”
“你既然让我进来，就该料到我是为了什么。”
云飞扬站起来，扯起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珠，他不知道为什么，本以为生命不会再有交集，竟然又突如其来地以更紧密的方式靠近在了一起。
正前方的液晶电视是开着的。
正在播放的是“brill”时装走秀的画面，高挑修长的模特们，动感的音乐，绚烂的灯光，当白水姬穿着最后一袭纯黑色丝绸连衣裙，如女王般走上t台，璀璨无比的光芒中，那高贵，那妩媚，那美丽绝伦的风姿使得全场都疯狂了！
“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瞟他一眼：“朋友，兼室友。”
泳池内波光粼粼。
屏幕里闪烁出其他娱乐新闻的画面。有人递给主持人一张新闻稿，主持人扫了一眼后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说：“插播一条最新消息，《传媒》的记者刚刚披露出来，即将代言“brill”品牌的明星白水姬因为故意伤人，已被看守所关押，据可靠消息，白水姬将被判处3年……”
“啪！”
苏羽瞳用遥控器关掉电视。
“我以为，离开我以后你的脾气会有所收敛，没想到还是这么火爆。”云飞扬低低地笑起来，“根本承担不起后果，就不要得罪人。”
“你到底帮不帮？”
“我已经跟警方打过招呼了，钱家那里也正在联系，大约今晚或是明天，你可以见到钱夫人。”
苏羽瞳挑眉：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云飞扬勾了勾唇角。
是的，他知道她一定会来，当她还在酒吧驻唱时，他就了解到她和白水姬的感情，两人有着极其相似的遭遇，性格也十分相似，她是无法眼看着白水姬被钱总抹黑而袖手旁观的，就像她明明跟他一刀两断，他却终究无法将她视为路人一样。
“所以，说出你的条件来吧。”
云飞扬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今日她欠下这个人情，日后云飞扬再有什么无理要求，也就由不得她拒绝了。
“我暂时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自然会告诉你。”
果然是这样，自从云飞扬答应注资盛天娱乐，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苏羽瞳望着他，忽然沉沉一笑：
“好啊，既然你肯帮我，那么作为回报，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当年淳儿坠楼的真相？”
身旁的空气如同被瞬间冰冻起来，冷得苏羽瞳打了个寒战。
“你一直都知道？”
“这是本市最具权威的医院出示的dNA鉴定报告。”她从随手的包包里取出一份发旧的文件，交给云飞扬，“两年前，我在淳儿的指甲里发现一些人体纤维，经过鉴定，淳儿指甲里的人体纤维跟周娆的dNA完全吻合。”
“什么？！”
目光冰冷缓慢地扫视过那张鉴定报告，云飞扬盯向她，声音僵冷地问：
“你的意思，是周娆害死淳儿的！？？”
苏羽瞳挑了挑眉梢，沉静地回视着云飞扬，原来他竟然不知道。也对，自从发现他贩毒，她一直对他避如蛇蝎，连声招呼都不肯打，哪里有机会说起当年的事。看着他痛苦的表情，苏羽瞳的恨意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她继续说：
“23号下午，也就是你去马来西亚的第二天，淳儿收到周娆的邮件，她借口把我支开，然后，一个人去赶赴约……”
雨丝纷飞。
废弃的厂房区门口，两年前的她难以置信地听到从手机那端传来的韩青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线，她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
呆怔着。
铁丝网围住的里面，是破败的厂房区。
满地荒草。
雨中的公路雾气四起，路面积了水，白色法拉利疯狂地行驶在道路上！一盏盏昏暗的街灯，苏羽瞳死死握紧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某种莫名的不详预感将她的心脏死死攫紧！
淳儿柔弱善良。
就算当年是周老爷子策划了整个游乐场枪杀案，击毙了她的父亲夏安国，留下她和冰冰孤苦无依，也没有任何怨言。同云飞扬结婚后，她沉浸在幸福中，反而开始觉得不安，开始觉得愧对周娆。
有几次，淳儿不安地问她，她这样跟着云飞扬，使得云飞扬想要离开他青梅竹马的那个女人，会不会是不道德的。她记得她是这样回答的――那是云飞扬的决定，如果云飞扬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不幸福，他当然有重新选择的权利。
她对周娆任性跋扈的名声早有耳闻。周夫人当年意外死亡，据说是周娆向仇家泄露了她的出行路线。这样的女人，连自己的母亲都能出卖，又怎么可能留住男人的心。
白色法拉利在雨雾的街道上如绝望的箭一般呼啸狂奔！
为什么？淳儿让她去工厂见周娆，没想到只是为了支开她，她们真正的见面地点是四季酒店的套房！淳儿此刻是否已经跟周娆见面了？她能承受得住周娆的怒火吗？淳儿为什么要骗她！
不知将会发生什么的恐惧，白茫茫的雨雾，伸手不见五指的尽头，心脏仿佛要迸裂般，那种恐慌，那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