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入密道的一瞬间，身后石厅里的光亮和莫尘的笑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死寂。
凌飞烟甚至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也听不到自己前方韩无忌的。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她立刻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护体真元自体内涌出，在身周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晕，秋水剑的剑尖吞吐着寸许长的寒芒，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突袭。
“别浪费力气了。”
韩无忌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前方传来，仿佛就在她耳边。
凌飞烟心中一惊，猛地抬头，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里是‘无光回廊’，隔绝一切光与声。你点亮自己，只会成为黑暗中活生生的靶子。”
话音刚落，凌飞烟便感到一股阴冷黏腻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缠了上来，像是无数条无形的毒蛇，拼命地想钻进她的护体真元。
她脸色微变，立刻收敛了光芒。
果然，那股黏腻的气息立刻消散了。
黑暗中，她只能凭借灵觉，勉强感知到前方几尺外，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是韩无忌。
他好像……真的只是在带路？
凌飞烟心中疑窦丛生。她想不通，韩无忌既然掌控了整个洞府，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前进？他不是应该一个念头，就能带着他们瞬移到目的地吗？
“你在想，我为什么不直接传送过去？”韩无忌的声音再次响起，精准地猜中了她的心思。
凌飞烟心头一凛，没有回答。
“因为，办不到。”韩无忌的语气很平淡，“我拿到的，只是外府的控制权。相当于管理员权限。而这里，是内府，是主人的私人空间。我顶多算个访客，而且是没有收到邀请函的那种。”
管理员……访客？
凌飞烟听着这些古怪的词，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浑身都是谜团。
“所以，我们得自己走进去。而且，这里的主人，不喜欢别人走得太轻松。”
韩无忌的话音刚落。
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点幽蓝色的光芒。
那光芒很微弱，像一点鬼火，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
成百上千的幽蓝色光点，在他们前方的回廊中亮起，像一片倒悬的星空。
美丽，却又充满了诡异。
凌飞烟握紧了剑。她能感觉到，那些光点散发出的气息，冰冷、死寂，带着一股侵蚀神魂的诡异力量。
“‘惑心鬼火’，触之即燃，烧的不是肉身，是神魂。”韩无忌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重。
“一旦被缠上，就会陷入无尽的幻觉，直到神魂之力被燃烧殆尽，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凌飞烟的心沉了下去。
神魂攻击？这是最难防御的手段！
她看向前方的鬼火星海，密密麻麻，几乎没有任何可以通过的缝隙。
这怎么过去？
“你，走前面。”韩无忌突然开口。
凌飞烟瞳孔骤然一缩，猛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前面。”韩无忌重复道，“你的‘清心剑诀’，修炼的是心神之力，对这种幻术攻击，有天然的克制作用。你以剑意护住心神，在前开路，我在后面帮你。”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利用！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从凌飞烟心底升起。她算什么？探路的石子？消耗品？
“如果我说不呢？”她的声音冰冷。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你可以说不。然后我们两个就一起被困在这里，直到外面的莫尘挣脱束缚，或者我们被这些鬼火耗死。”
韩无忌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别忘了，凌仙子，是你自己选择跟上来的。现在想半途而废，可没那么容易。”
凌飞烟胸口剧烈起伏，她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她没有退路。
从她选择踏入这条密道开始，她就已经和韩无忌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这种被人当做棋子，一步步推着走的感觉，让她几欲发狂。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深深吸了口气，凌飞烟摒弃了所有杂念。
心神沉入丹田，与剑意相合。
嗡！
她手中的秋水剑，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一道无形的、纯净的剑意，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像一层透明的护罩，将她和身后的韩无忌笼罩其中。
在这股剑意的笼罩下，周围那些阴冷黏腻的气息，仿佛遇到了克星，纷纷退避。
“走。”
凌飞烟吐出一个字，迈出了第一步。
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剑意，像是在激流中撑开一叶扁舟，缓缓向着那片幽蓝色的“星海”驶去。
那些惑心鬼火，似乎也感觉到了威胁。
当凌飞烟靠近时，离她最近的几点鬼火，突然光芒大盛，化作几道蓝色的流光，狠狠撞向了无形的剑意护罩。
滋啦！
一声轻响，仿佛热油碰到了冷水。
凌飞烟闷哼一声，只觉得神魂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好霸道的力量！
仅仅是几点鬼火，就有如此威力。那前方成百上千的鬼火，若是同时扑上来……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将全部心神都灌注到剑意之中，维持着护罩的稳定。
一步，两步……
她走得极其艰难。
每前进一步，都会有更多的鬼火撞上来。她的神魂，就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痛得她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之力在飞速消耗。
这样下去，她最多只能再撑一炷香的时间！
而身后的韩无忌，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提供任何帮助。他就那么静静地跟着，仿佛一个幽灵。
他在等什么？
等我耗尽心力，然后……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凌飞烟脑中浮现。
不，不对。
韩无忌说，他会在后面“帮”她。
这个人心思缜密，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其目的。他让自己开路，绝对不只是为了消耗自己这么简单。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这个“帮”，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凌飞烟的神魂之力即将见底，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
身后的韩无忌，终于动了。
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不知何时，凝聚出了一点漆黑如墨的光芒。
那光芒很小，却仿佛蕴含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
他屈指一弹。
那点黑光，无声无息地飞出，没有撞向任何一点鬼火，而是射向了回廊的墙壁。
墙壁上，一道极其隐晦的符文，一闪而逝。
嗡！！！
整个“无光回廊”，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前方那片密密麻麻的惑心鬼火，仿佛受到了某种指令，光芒同时黯淡下去，然后……齐刷刷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刚好可供两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
凌飞烟僵在了原地。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通道，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能控制这些鬼火？
不对，他不是控制，他是……关闭了阵眼？！
他刚才说自己没有内府的权限，只是个访客。
这叫没有权限？！
“愣着做什么？走啊。”韩无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催促，“阵眼只是被我暂时屏蔽了，很快就会恢复。想留下来陪这些小可爱玩吗？”
凌飞烟机械地转过头，透过模糊的灵觉，她“看”向身后的少年。
这一刻，她心中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刚刚见到他血祭石破天的时候。
这个人……
他到底还隐藏了多少底牌？
他说的每一句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是让那张无形的网收得更紧。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什么？”韩无忌的轮廓动了动，似乎是耸了耸肩，“我说了，我会在后面帮你。现在，我帮了。公平交易，不是吗？”
公平？
凌飞烟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明明可以一开始就关闭阵眼，却偏偏要看着自己耗尽心神，在生死边缘挣扎。
他不是在帮她。
他是在测试她！
测试她的极限，测试她的剑意强度，测试她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而她，就像一个傻子，拼尽全力，将自己的底牌，一张一张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个魔鬼。”凌飞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谢谢夸奖。”韩无忌毫不在意地接受了这个称谓，“路开了，再不走，就真的要关门了。”
说完，他便越过凌飞烟，率先走进了那条由鬼火让开的通道。
凌飞烟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怒火、恐惧、屈辱、不甘……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腾，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没。
但最终，她还是迈开了脚步，跟了上去。
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要亲眼看看，这个魔鬼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穿过“无光回廊”，前方豁然开朗。
这里不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石室。
石室的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地面上，刻画着繁复到极点的巨大阵图，无数条银色的纹路交织在一起，缓缓流淌着光华，仿佛拥有生命。
而在整个石室的最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茧。
一个半透明的，闪烁着七彩光晕的能量巨茧。
巨茧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盘膝而坐，似乎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一股难以言喻的宏大、古老、磅礴的气息，从巨茧中散发出来，充斥着整个空间。
在这股气息面前，凌飞烟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仅仅是站在这里，她体内的真元就几乎要凝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这是什么？”她失声问道。
“‘万相轮回’的核心，‘仙胎道种’。”
韩无忌站在巨茧之前，仰头望着它，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情绪。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终极猎物的眼神。
“仙胎道种？”凌飞停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机会。”韩无忌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巨茧，但又在半空中停下。
“一个，让人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
“这座洞府的主人，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准仙人。他毕生所求，便是踏出那最后一步，超脱凡俗，成就真仙。可惜，他失败了。”
“在身死道消的最后一刻，他将自己毕生的修为、感悟，甚至是一缕不灭的仙道法则，全部熔炼，化作了这枚‘仙胎道种’。”
“他想借此，完成一次史无前例的‘轮回’。等待一个合适的‘容器’，来继承他的一切，替他走完那未尽的仙路！”
韩无忌转过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凌飞烟，笑了起来。
“而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容器’。”
凌飞烟如遭雷击。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韩无忌真正的目的！
他不是来寻宝的，他是来……夺舍成仙的！
这枚所谓的“仙胎道种”，就是那个准仙人留下的传承！只要与它融合，就能瞬间继承一位准仙人的所有力量和感悟！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逆天的造化！
难怪……难怪他要布下如此惊天大局！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带你进来了吗？”韩无忌的目光，落在了凌飞烟的身上。
凌飞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剑。
“融合道种，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不能被打扰。”韩无忌缓缓说道，“而融合的关键，在于平衡。”
“道种之内，蕴含着那位准仙人至纯的仙道元力。而我，修的却是……另一条路。”
他伸出手，一缕漆黑的，散发着吞噬、寂灭气息的力量，在他掌心盘旋。
“我的力量，与它，天生相冲。”
“所以，我需要一个‘中和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