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我部飞机已于‘火种’基地完成了预定接口的初步改装，并装载了科学院109所委托紧急送达的重要物资！请您查验签收！”
江夏接过文件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除了几份技术说明外，还有一张物资装载示意图。清单上醒目的标注着：“特制高密度集成电路组件（试验批次）”、“实验性集中式高速信号处理机系统（原型一号）”。
“东西都在舱里？路上没出岔子吧？”江夏有些急切，目光不由地投向那架细长的轰炸机。
“万无一失。” 机长侧身推开舱门的锁扣，金属摩擦声在晨雾里格外清晰，“您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舱门滑开，一股带着寒气的气流涌出来，江夏刚探进半个身子，脚步就顿住了。
他原本以为只是运送几个箱子，然而眼前的景象远超他的想象：
伊尔-28原本宽敞的弹舱已被彻底改造，成了一个不大的运输空间。拆除了所有的炸弹挂架和滑轨后，为了极致地利用每一寸空间，工程兵们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两侧，硬生生钉入了两条简陋的折叠长凳。
每侧长凳上，4 名解放军战士紧紧挨着，头盔压得低低的，几乎抵着膝盖，后背却绷得笔直。
1.米多高的舱顶逼得他们必须佝偻着身子，军大衣的下摆被挤得皱成一团，露出的手腕上，冻疮红得刺眼。
中间的过道窄得仅能侧身，竟还蜷缩着 2 名战士，膝盖抵着前面人的后背，双手却牢牢扣着身下的木箱。
10 个人，像被精心码进罐头的沙丁鱼，把狭小的弹舱填得满满当当。舱内光线昏暗，却能看到战士们苍白的脸上，嘴唇泛着青紫，呼吸也比常人急促些，显然是缺氧憋的。
可他们的手，始终没离开过那些印着 “绝密” 的木箱，有的用小臂环着箱角，有的指尖扣着箱缝，仿佛要用身体把箱子裹进怀里。
“这是……” 江夏的声音突然哑了，他原以为物资押运不过是寻常护送，却没想是这样的场面。
“为了保物资万无一失。” 机长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舱内，喉结动了动，“从‘火种’基地过来，战士们怕箱子晃，就一直这么护着。”
话音刚落，最外侧的战士听见动静，艰难地想挺直腰板，可舱顶太低，肩膀刚抬起来就撞了一下，他却没吭一声，只是偏过头，声音带着缺氧的微弱，却字字清晰：“首长，物资完好，请您查验。”
他说这话时，手指还在轻轻摩挲木箱的封条，像是在确认那层纸没有丝毫破损。旁边的战士想伸手扶他起来，却被他用眼神拦了。
先让首长验物资，比什么都重要。
江夏的鼻子突然发酸，他赶紧别过脸，对着身后的儒班长急声道：“班长！快！让厂卫生所把最好的医生、护士都叫来！所有氧气袋、急救箱全带上！再搬几床棉被过来！快！”
儒班长早看得眼圈发红，转身就往厂区跑，脚步声在雪地上踩得 “咯吱” 响。
江夏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舱内。空间太挤，就连江夏的瘦猴身子也得侧着身子挪，不小心碰到战士的胳膊，才发现对方的手冻得冰凉，却还死死抵着木箱。
江夏迅速核对每个箱子的编号，指尖划过完好的封条，声音放得柔缓：“都好，封条没动，物资没问题。”
听到这话，战士们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了些。最外侧的战士想撑着箱子起身，腿却麻得踉跄了一下，江夏赶紧扶住他：“慢着！别猛起，先活动活动脚踝！医生马上就到，咱们先在舱门口透透气。”
可那战士却摇了摇头，扶着舱壁弯腰站稳后，又回头看向舱内的箱子：“首长，要不要我们帮忙卸车？这些箱子沉，得轻拿轻放。”
“不用！你们先休息！” 江夏赶紧按住他的肩膀，“我已经让厂里的精密设备搬运队过来了，都是老手，知道怎么护着这些东西。你们啊，先去旁边的休息室烤烤火，吸点氧，别硬扛。”
说话间，卫生所的医生背着氧气袋跑来了，战士们被扶到机库的休息区里，裹着棉被吸氧气，却还时不时朝弹舱的方向望。
直到看到搬运队的工人用防震垫裹住箱子，小心翼翼地抬上特制的小推车，才真正放下心来。
熊厂长安排的小推车是厂里用来运精密零件的，车轮裹着橡胶，走在雪地上没什么震动。江夏跟着推车走在后面，时不时提醒工友：“慢点走，前面有结冰的地方，别晃。”
小推车缓缓推进 112 厂的试验车间，工友把箱子轻轻放在预先铺好的木板上，江夏才松了口气。
他回头看向机库的方向，透过窗户，能看到医生围着那几名战士检查身体。那些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抱怨，只有完成任务后的踏实。
“我们的战士，真是顶好顶好的战士啊……”江夏在心中默默感叹，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涌上心头，“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可靠的人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地上的箱子，对一旁的熊厂长说道：“师叔，那边那两个标着‘航空特种接口’的箱子，是给伊尔-28改装用的，先存到你们112的保密库房吧。剩下的这些，”他指了指另外几个箱子，“得运回七所实验室。您要是有空，一会儿跟过去看看？”
这些芯片和某处理机，不仅仅是冰冷的设备，更是战士们用缺氧的旅程、冻僵的双手护来的，这份重量，他得扛住。
“不去！师叔老了，真没心情看那词典……”熊厂长讨饶似的拱拱手，指挥着工友，推着江夏刚才指的两个箱子跑得飞快。
江夏看着熊厂长“落荒而逃”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诶，不对，你跑了倒是把推车给我留下啊……
算了，也没几步路。
所幸需要运回七所的箱子不算太多，最大的那个虽然体积不小，但重量估计还在两个成年人能抬动的范围内。
江夏挽起袖子，对身旁的儒班长示意了一下：“班长，咱们俩搭把手，把这个大的抬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蹲下身，抓住箱子底部的木质托架，同时发力。“起——！”箱子应声离地，但那份量还是让江夏暗暗咬了咬牙，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
儒班长显然更稳当些，调整了一下呼吸，沉声道：“江工，您慢点，重心靠我这边。”
就在江夏被压得龇牙咧嘴、步子有些踉跄地往外走时，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从车间门口传来。只见刚才那位带队押运的徽章班长，领着战士小跑了过来。
“首长！让我们来！”班长语气不容置疑，话音未落，两名战士已经利落地接手，稳稳地接过了江夏和儒班长肩上的重担。
“哎，你们……”江夏一愣，手臂骤然一轻，他看着班长，有些过意不去，“这怎么行！你们刚下来，需要休息！赶紧让卫生所的同志好好检查一下！”
带队班长笑了笑，脸上虽然还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气息也平稳了许多：“报告首长，真的没事了！吸了氧，喝了糖水，早就缓过来了！这点程度的高空适应，对我们来说就是毛毛雨，休息几个钟头就生龙活虎了！”
他拍了拍胸脯，“经组织批准，我们小队从现在起，就留在112厂，听您调遣，全力保障项目和您的安全！这点搬运的活儿，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事！”
“诶……又派人来了？”
江夏和儒班长跟在后面。看着战士们可靠的背影，江夏感觉肩上的压力，仿佛真的被分担了许多。
前路艰难，但他并非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