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自觉这辈子已经在尽力聪明了些，这还是第一次被看穿了心思。
“哎......”她故作叹气，随手幻化了只发簪帮她挽发。
“老了老了，当年的小哭包变成小狐狸了都没看出来。”
虞非晚忍不住笑。
沈乔垂眸，“‘虞非晚’？”
“嗯。”她看着沈乔，轻笑，“我自己取的。”
沈乔不自觉眉目舒展，“很好听。”
虞非晚不客气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将最后那些碎发梳理利索，沈乔松开手，将梳子放在了妆台上。
“还上妆吗？”
虞非晚似是意外，她忍不住转过头看沈乔，“您......还会化妆？”
“第一次画。”沈乔微笑，“敢试试吗？”
虞非晚眼睛亮起来，这才露出了些这个年纪的活泼一般，“听着有风险的样子。”
“嗯哼？”
小丫头狡黠的笑了笑，却是站了起来，“既然您也对自己的手艺不放心，不如......我先给您画一个试试？”
沈乔看着这小丫头不怀好意的笑眯眯模样出奇的没推辞，自觉坐下，“行啊，总不会比我技术差？”
虞非晚见她答应，当即开始忙碌，这架势看着倒是真有些模样的。
“昨晚外面下雨了。”虞非晚挑着手里的胭脂仔细对比着，“那雨丝落地后像是生出了冰花似的，好看极了。是因为您和他们动手了？”
“嗯......”沈乔仰着头由着她摆弄，“倒是也不是和皇族的人打的，只是为了清扫这京城的蛊虫而已，如今下过雨，这些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虞非晚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可是那种漆黑发臭的奇怪东西？”
“没错。”
“太好了！”虞非晚明显开心，她最终选好了色调在沈乔唇上涂涂画画。
“这东西害人可多，宫中许多人都被咬过。我注意过，被这东西咬过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三年前，温玉阁的璃贵人不小心被咬了，司皇序借着探病的由头去她那里看了几次，但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人就没了。”
听到她这般平静的说着生死，沈乔抬眸看她，“你怕吗？”
“当时是怕的。”虞非晚歪头看着呈现的颜色，似乎是觉得角度不合适，又抬了抬沈乔的下巴。
“如今我在这宫里已经待了七年，时间过去太久，早就忘了怎么样的感觉是怕了。”
沈乔看着她认真鼓弄的样子，直接给她传音道：‘司皇序死了。’
虞非晚彻底停下动作来，眼神震惊，“您是指在后面祠堂里的那个？”
沈乔点点头，‘你也察觉到有‘两个司皇序’了？’
虞非晚见状彻底松下一口气来，“是。刚来时，司皇序对我极好，赏赐一波波的来。可过了没多久就装不下去了，带我去了一处暗牢想取我的血做养料喂虫。但我有姐姐给我的玉环护着，他那些蛊虫对我没用，几次尝试他都没能动我，后来他好像遇到了更合适的，就把我关在牢里一阵子没管。”
“后来，他突然下旨封妃，还要我搬来这里居住，让我尽量少出门，有什么需要，直接找内务府的刘公公安排。”
虞非晚手上不停，唇脂画好了，又随手去拿了个其他的什么，“不过当时年纪小，没觉得怎么样，只觉得死里逃生已经很知足了。等熟悉了宫里的事情后，我才慢慢开始在意。”
“这宫里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有钱就掏心掏肺的做派。官燕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她从司皇序的贴身太监那打听到了许多小细节，后来串联在一起，我才有了这猜测。”
沈乔听着她的话没有打断，等说完了才继续传音，‘司皇序借了自己儿子司皇昭的寿命和肉体苟活了十多年，如今他死了，司皇昭重新掌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是个宽厚的人物，以前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虞非晚小心翼翼的描了描她眼尾的那颗小痣，莞尔一笑，“姐姐这是在宽慰我吗？”
‘不全是。’
虞非晚鼓弄好这些，这才一手拿着笔直起腰来，“为什么这么说？”
沈乔抬手，将那份司皇昭签好的空白文书递到了虞非晚面前，连带着递给她的还有一块黑木的令牌。
“这是......?”
“司皇昭亲口答应，你若是不想继续留在这，可以离开，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他会妥善安排。”
虞非晚听的眼睛睁大，以至于一时没来得及反应。
“刚刚，我说我只是来帮你修补玉环的时候，你看起来有些失落。”
这话让虞非晚回过神来，她低下头，看着沈乔递到面前的两件东西，“刚来这里时，我无数次想要把玉环摔碎了。”
“那为什么没摔？”
虞非晚抬手，从沈乔手中接过了这两样东西。
“我说过...我想成为像姐姐这样厉害的人。”
她攥紧了那文书，微微低了低头，眼前的视线明显模糊起来，“我不想让姐姐觉得我是个食言的人。”
沈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又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屈指帮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小晚已经很厉害了。”
虞非晚破涕为笑，用力的点点头，“我会离开这里，去南方，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沈乔没有继续追问她要去做什么，只是点点头，“好。”
两人这边谈好了事情，门外也恰好响起了那侍女官燕的敲门声。
“那我......现在便去收拾收拾。”虞非晚反应过来，抬袖擦了擦眼泪，但看向沈乔时又忍不住遮唇忍笑。
沈乔无奈的摇摇头，“我猜，你也是第一次给人上妆吧？”
虞非晚还红着眼圈，却笑的开怀，“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只是您不适合这些胭脂俗粉装饰。”
沈乔转头看了一眼镜子中映出的模样，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了。
虞非晚只见她迅速起身，拂袖之间便卸了妆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您......要走了吗？”
“嗯。”
沈乔转过身来，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