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敲击声突然停滞。
蒋小周盯着屏幕上的公式推导，光标在“2?-1”的指数符号处急促闪烁。
这个本该严谨的数学表达式，此刻在她眼里，却扭曲成梦里监监视她的画面。
显示屏蓝光映在她的脸上时，客厅挂钟的指针正叠成一条直线。
少女蜷在椅子上，如果这次联考成功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继续去明年的选拔吗？
选拔后呢？还要继续吗？
要走到什么地步才能停下来？
主机箱突然发出尖锐嗡鸣，蒋小周触电般按下保存键。
“烧主板了？”任志勇的嗓音从门缝挤进。
她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手指一颤。
转身时发现老任不知何时凑近了电脑。
镜片缺失的眼眶泛着血丝，倒映出白烟的升起。
“啧，这下可好，你下午还得去学校。”
拔下U盘，触手之间却烫了蒋小周一下。
“是时候该换个主机咯。”
“我估计你这U盘也不行了，看看里面题还有没有？”
她把U盘扔给任志勇，面上颇为可惜，好在这并不耽误什么。
“任老师！您来下！”
门口传来了蒋益的喊声。
与此同时，他走进屋内，嗅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这是？电脑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蒋小周隐隐从他的面上感到了一丝轻松。
“哎呀，那你下午就先去学校上课吧！”
“爸爸这两天给你看看电脑，争取不耽误你的学习！”
“对了，任老师，喏眼镜给你。”
说着，蒋益递上了一个蓝色的眼镜盒。
“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阵阵暖意浮起的同时，睡意也渐渐袭来。
蒋小周难得的出现在机房，立刻引起了众人的轰动。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好久没见你，头发总算长点咯！”
任志勇恰在此时的出现，制止了周围人的喧嚷，机房重归于安静。
转身之际，露出他后颈的医用胶布，被汗水泡得发白，像片将落未落的枯叶。
见状，蒋小周扶额装作没有看见。
毕竟是张龙对这人造成的伤害。
不再理会其他人，她对着屏幕开始不停敲击代码。
“第多少次提交失败了？”老任放下一瓶可乐在她手边。
“知道为什么总卡在n=25吗？”
蒋小周灌下几口饮料，咕咚咕咚声淹没在其他人敲击键盘的咔嗒里。
对方沾着水雾的指尖划过屏幕。
“你的记忆化搜索没有覆盖所有子问题...”
可乐被她忽的用力放置桌上，白色气泡溢出瓶口。
“嗝~”
看着屏幕上复杂的代码，蒋小周突然恍然大悟。
是了，代码发现问题后会更新覆盖。
那她的记忆呢？
监视她的人会对她的记忆做手脚吗？
或者说，人类的记忆会被修改吗？
把最后一口煎饼塞进嘴里时，机房空调正吐出第17次叹息。
蒋小周摩挲着键盘左侧被磨平的F键，指尖残留着煎饼的芝麻香。
抹过键盘缝隙，掉落的煎饼屑在晨光中扬起细小的金色尘埃。
这是她发现的第24种打发等待开考的方式。
联考仍在省城的宁省科技大学举办。
这次她没能拒绝得了蒋益和周瑛，两人和任志勇正在考场外面。
恐怕已经等的焦头烂额了吧？
想来周瑛又开始推销着神明和保健品了吧。
或者说，该头大的应该只有那两个男人吧？
想到此，蒋小周眼底带着笑意摇摇头。
为自己在考场上的格格不入，而感到了几分抱歉。
屏幕右下角的系统时间跳成08:55，她忽然想起前些天烧焦的U盘。
那东西应该正躺在任志勇的包里，就像被错误递归锁死的缓存数据。
邻座男生突然开始疯狂敲击退格键，汗湿的后背在椅背印出抽象派地图。
数着他手肘抽搐的频率，她想起上周在操场喂过的麻雀。
那些褐色小脑袋也是这样，神经质地上下摆动。
“同学，要共享脑电波吗？”
她戳了戳前座正在默写Kmp算法的马尾辫。
对方僵着脖子摇头，发圈上的草莓挂坠晃出残影。
监考老师开始下发加密U盘。
题目加载完毕的瞬间，整个机房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蒋小周盯着满二叉树问题轻笑出声。
这个考点，她前几天就在那瓶可乐下参透了。
当时可乐瓶沿的水痕在木桌蔓延，恰巧形成完美的递归结构。
键盘开始奏鸣。
咔哒声不停响起。
她左手翻着口香糖，右手盲打的速度比隔壁删除错误代码还快。
蒋小周将口香糖锡纸展平，折出三枚二叉树叶子节点。
当监考老师经过时，她正把锡纸树贴在显示屏边缘。
金属反光在选择题选项上投出细碎光斑。
第一道动态规划题的测试用例在她脑中自动展开。
如同上周烧毁的主板，在青烟中显露的电路纹路。
那日任志勇说“机器比人更懂迭代”。
此刻却轮到人类在代码里寻找神的指纹。
键盘声浪中，蒋小周听见机房换气扇在哼唱《致爱丽丝》的片段。
她跟着节奏用脚趾轻点地面。
忽然发现前排女生马尾辫的摆动频率，与二叉树层次遍历的节点访问顺序完美同步。
提交成功的提示音惊飞了窗外灰鸽。
她从书包掏出保温杯，枸杞在冰可乐里舒展成红色指针。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39分钟。
最后的验证环节，蒋小周在草稿纸画了只打哈欠的机器猫。
猫爪踩着的时间复杂度曲线逐渐平缓，正如考场外梧桐树上飘落的叶子。
那些曾在任志勇教案上，构成过无数算法示意图的枯叶。
此刻正轻轻落在蒋益攥着的《计算机组成原理》封面上。
书页间还夹着半张没送出的电脑城优惠券。
提示考试结束的铃声惊醒了窗台打盹的麻雀。
蒋小周将锡纸树塞进裤兜。
金属褶皱擦过腿侧的温度，像极了烧毁U盘残留的余热。
交卷时，她在关机画面瞥见自己的倒影。
屏幕里的寸头少女眼睛弯成月牙。
和上周解开动态规划最优解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走廊阳光洒下，把她的影子拉成一条o(1)复杂度的直线。
穿过满地凌乱的焦虑，与未完成的循环语句。
蒋小周径直走向小卖部，拿出冰柜里最后一罐冒着冷气的可乐。
“你又喝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