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赛结束的当天中午，一行人直接返回二中。
蒋小周的压力在走出考场后，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题目这么简单，显得她这半年来的紧张像是个笑话。
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任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估计和她一样，昨晚没睡好吧。
远远的还没下车，周瑛就出现在校门口。
这让蒋小周有些好奇，怎么突然又跑过来了，不是说了不用过来吗？
任志勇也看到了。
说实话，看到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想着，怎么委婉的提蒋小周可能没考好的事。
毕竟当初是他夸下海口的，让人家把女儿放心的交给他。
车子停稳，周瑛立刻凑上前。
待蒋小周下车后，就被这人一把拉走。
“你奶奶走了，跟我去医院。”
这时任志勇下车，对方冲他点点头，便带着蒋小周匆匆离开。
说来也是巧，蒋益到现在还没学车，反而是周瑛率先学会，且买了辆车。
坐在周瑛的车上，蒋小周有些恍惚，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对方的车。
忘了什么时候，她记得曾听到这人说，要是她年轻时候有钱，一定要学会开车。
没想到周瑛的行动力还是这么强。
“考得怎么样？”周瑛一边开车一边问。
“挺简单的，你什么时候买的车？”蒋小周四下打量着车内。
“月初买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车子是辆丰田，她看不出什么型号，倒是里面布置的挺有这个年代的特色。
比如玫粉色的椅套，玫粉色的方向盘套……
总体来说，外表明明是白色的丰田，里面却是通篇的玫粉色。
这让蒋小周直接感受到了，什么是六零后对艳丽颜色的执着。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文志英走了这件事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原来，昨天见的竟是最后一面。
这么说，她昨晚做梦，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说不定是文志英的灵魂在跟她做最后的道别。
医院很快就到了，周瑛带着她走到太平间。
夏日炙热的暖风，却无法透过厚厚的墙体，渗入进此地。
一踏入这里，温度骤然下降，仿佛与外面形成了两个世界。
墙外是生者的热络，墙内是亡者的冰冷。
远远的，蒋小周就听到了张萍哀嚎的声音。
声音响在空旷的太平间里，听起来令人汗毛耸立。
她只能站在不远处，看着被白布盖起来的病床，默默流下了一串泪珠。
和上辈子一样，周瑛拉着她不让她上前，蒋益和张姓兄妹亦是如此。
周瑛不让她上前的原因很简单。
蒋小周太小了，而且文志英信仰不纯，死的不干净，怕她回去沾染上不干净的恶灵。
蒋益和张姓兄妹的理由也很简单。
她太小了，怕看了死人晚上会做噩梦，而且她是女娃，有晦气。
其实不光是蒋小周不能上前，连刘翠翠也无法上前。
周瑛试图和对方寒暄几句，好歹亲戚一场。
然而她斜睨了蒋小周和周瑛二人，冷哼一声，转身走出太平间。
哀嚎声渐渐远去，蒋小周知道，接下来就到了停灵，火化，下葬的时间。
她见过尸体，她怎么会没见过呢？
上辈子，她见的第一具尸体，就是蒋益的尸体。
整个人都黑了，是物理意义上的如炭一样的黑，还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怪味。
能想象得到吗？
一个人死后，在房间里臭到发黑才被人发现。
他的肉因发臭而开始腐烂，身上有着蛆虫，最后送入了殡仪馆的冷冻箱。
这种尸体，是常人无法接触得到的。
正常人死去，至少尸体是还维持了先前的肤色，顶多是苍白一些。
那一幕带给蒋小周的冲击力，是旁人所无法想象的。
她回去后的半年里，时常会觉得那具黑色的腐尸突然出现在她的脑后。
所以现在再看文志英的，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但一句她是女的，身上有晦气，却让她不得不转身离开。
“走吧，我饿了。”
事到如今，蒋小周说不清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人死后，好像什么事情都放下了，许多疑问和真相，也随着人死而被掩埋。
比如文志英曾对她猥亵的事。
蒋小周多想问个明白，到底为什么？
竟会对自己的孙女做出如此腌臜事呢？
她想起来了
在出了考场，任志勇拍她肩膀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
这又是来自上辈子的记忆。
可事到如今，还是晚了，她永远没办法去问个清楚。
恨吗？
说实话，她想起来的那一刻，是恐惧的。
甚至是不敢想起来的。
蒋小周想，一直以来会尿床的原因，她找到了。
她的神经早在幼年之时，就无法反应过来，分辨清楚什么是憋尿要醒过来，什么是高潮要假装睡觉。
尿床，是导致她不敢与人走进恋爱关系最根本的原因。
上辈子的果，不是单纯的某一个人造成的。
所以今生能重活一次，她想，还算是幸事一件。
也许，那个暗中监视她的人，压根就不存在吧。
看着神色淡漠的蒋小周，周瑛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很奇怪，明明女儿好像很喜欢这个奶奶的。
可为什么，老人离开后，她却只是掉了几串泪水，就说饿了呢？
心大吗？她看着不像。
一时间，氛围凝结，直到坐在老何的饭馆里，蒋小周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何叔，老样子。”
“好嘞！”
僵硬的的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过的可乐，蒋小周拧开。
“咕咚咕咚”几口下肚，耳边响起周瑛的说教。
“这些饮料你少喝！黑色的一看就不健康！”
“还有啊女孩子少喝点冰的！对你身体不好，等你老了就知道了！”
听着周瑛断断续续的唠叨，蒋小周拿可乐的手顿了下。
“我知道了。”
和周瑛有什么反驳的必要吗？
对方的价值观就是这样，更何况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对。
她只是习惯了。
本来蒋小周想着带回去吃，可又想到如今周瑛和蒋益的身份，还是算了。
鱼香肉丝炒面端上来，周瑛眉头紧皱。
“少吃点这种东西，油这么大，不健康！”
说着，还小声嘀咕一句，“谁知道外面都用的什么油？”
蒋小周拿筷子的手又是一顿，看了眼四周。
好在馆子里人不少，没人注意到她这边。
“你要是会做鱼香肉丝炒面，我不介意吃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