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个问题困住的不是所谓斯莱特林的身份——
是斯内普。
他的怀疑从与对方在列车见到的第一面起，就没有打消过。
“咒语？”
他抬起头看向对方。
像是没想到他会在‘试’与‘不试’间找出奇怪的第三种回答。
眼前的双眸不自觉睁大，狭长的弧度逐渐呈现出圆杏式的形状，像只刚满月的毛粟子小狗。
当然，这明显是一种错觉。
沃夫林根本是条混在鹰群里的毒蛇，伺机而动，稍不留神就会被看似无害的牙尖侵害。
斯内普收敛起眸间的那点触动，刚要开口，对面人不确实的话音先一步出声。
“那应该不是什么很高深的黑魔法，所以，我不该知道吗？”
略微有些头疼的语气。
斯内普神情微敛。
少见到看到对方摘下那副看似永远理性淡漠的面具，他感觉心情诡异地好上了一点。
目光无声游离在面前人和地面之间，少年人漆黑的眼底里闪烁着零星微光，唇角弧度却绷得愈发平直刻薄。
顿了顿，他几乎称得上生硬地开口解释说：
“看来我们的沃夫林小姐还真是见多识广，连书上没有的咒语也能全知全能。”
书、上、没、有？
视线在此刻无声打了圈转。
对方似乎是刚刚回过神，脸上不自觉浮现出几分逗弄意味。
少女摊开手，意味不明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他道，“哦——你说当时那个咒语？泞—蛇—吸——但那也许是你刚刚不小心说出来了。”
“……”
“不可能。”
停顿了一下，斯内普死死拧起眉头，脑海里仔细地回想了几遍，紧接着慢半拍地抬起眼，坚定地否绝道，“我当时并没有将那句咒语说全。”
“现在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一小时，沃夫林，不要把我当成是金鱼的大脑。”
啊。
看来真的不太好骗呢。
兜袍里拿着魔杖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我撩起眼皮，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容道。
“那么，我也有一个问题问你，不是金鱼的斯内普先生。”
被对方变化的态度弄得一愣，斯内普微微怔住，凝起的眉头像是有些不理解眼前人如今‘顾左右言他’的行为。
“沃夫林，我想先提出问题的人应该是……”
“是有件事我很好奇。”
自然插上后半句话，我扣起双手，一脸认真地看向他，“回答下吧。”
“斯内普。”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自创咒语的呢？”
什、么——
眼前的瞳孔顿时放大。
*
其实说起某个咒语的问题，必须要承认的是，我的确不是一无所知。
之前的魔力暴动中让我隐约看到了某个画面，但并不足够清晰，而我原本也不会将两件南辕北辙的事情联想起来。
但是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我知道斯内普明显擅长很多高级的、甚至是黑魔法的咒语，与我当初在列车上的判断完全相悖，并且对方那种在面对我时奇怪的、说不上好坏的态度，忽然间让我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一幕。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只是碍于平日里双方不断冲突的情景，我没有合适的机会去佐证。
但这次却几乎是明牌。
我在一刹那间的惊异后内心快速升腾出喜悦，真相呼之欲出，原来，原来如此。
斯内普认识我，我们很早就认识，他口中的那句“是否只有哥哥”如今也找到了解释。
那种喜悦才是让我一反常态说出结盟这种看似轻佻话语的根本原因，我知道了斯内普始终躲藏着的秘密，而他之前的多有避让就证明了他还没有忘。
也是。
有那样一个过去的人，怎么会轻易就忘了呢？
我自认是诱蛇出洞，现在蛇已出，如何抓住七寸才是关键。
时间再次倒推回半小时前。
黑暗中的战争刚刚结束。
蜿蜒不见头的长廊，幽深的灯光，滚落在不远处的坩埚，衣袍下滴滴答答的脏水，粘腻发丝间的暗绿色领带，以及，透过缝隙中，对面那两张脸上得意猖狂的嘲笑。
被施了禁锢咒的身体拼尽全力也无法动弹。
但失控的指尖已经狠狠扣进了肉里，斯内普发红的眼眶无声发恨道。
如果他能强行破开魔咒的威力……
如果他能反应再快一点……
他需要力量……
绝对的力量……
“清水如泉。”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晰又散漫的女声，仿佛只是路过。
与之相伴的，是忽然恢复知觉的手，以及某处正握着他手腕处施咒的冰冷指尖。
瞳孔瞬时紧缩。
手腕一抖，斯内普迅速甩开那只隐形的“帮手”。
又或许是因为对方原本就没有制住他的意思，他十分成功的挣脱开了。
下意识抬眼，他看到对面击掌的波特布莱克突然被一股巨大如树的水柱贯袭。
两道东扭西歪的身影被冲力霎时击退，其间还混杂着零星几声令人愉悦的咳呛。
“咳咳……”
“是谁！！”
那个人，原来是在帮他？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斯内普唇边小小地勾起了一个隐秘弧度，连忙举起魔杖想要补击。
“泞蛇——”
“提醒一下。”
“宵禁只有十分钟了，今晚是打算在外面睡了吗？”
耳畔再度传来清淡温和的打趣声音，在茫茫夜色间有几分冷空气似的寒凉。
嗡。
血气翻涌的脑海霎时清醒。
斯内普下意识抿紧唇。
“真不走吗？”
手上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瞳孔里蓦地浮现出了然的神色，眉头却渐渐蹙紧。
果然。
斯内普心想，他知道这人刚刚的出手不过一时冲动，现在才是恢复理智的正常举措。
站在波特对立面的他，不是敌人，也必然不会是同路。
他也绝对不想。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虽然知道对方说的没错，但他的唇边还是掀起了习惯性的冷笑，下意识吐出一连串的讥讽词语。
“怎么？”
“某个拉文克劳的守时好学生现在才想起要阻止了吗？不继续借我的手攻击你那可怜又受骗的格兰芬多朋友了？”
“幻身咒精妙绝伦的——魔咒世家沃夫林。”
但直到最后一个字符的落下，被对方径直点明了身份，少女的脸色始终维持着笑眯眯的神情，她缓缓道。
“谢谢你的谬赞。”
“不过我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阿德贝的。”
对方眨着眼睛，轻声补充道，“而且就依现在的场景说，出身似乎也不能决定什么。”
“比如，有的一年级现在就能用出‘泞蛇吸血’这样的高级黑魔法了，对吧？”
略带调侃的话音没什么在意地打破了僵局。
斯内普倏地抬眼，黑色的瞳孔渐渐凝聚起针尖似淬亮的光。
他试图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张口提了些音量，“沃夫林，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声音。
“如果你认为一句咒语就可以当做某种威胁人的把柄，那么大概要失……”
“我？我为什么要威胁我未来的盟友。”
“我明明是来帮你的。”
平静的、甚至带了点被逗笑意味的话音从耳畔传来。
少女疑惑地指着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心虚。
“不明显吗？”
咒语的效果恰好在此刻全部消失，稠丽的五官突然清晰地占据进他的眼中，不再朦胧。
在寂静的黑暗中，恍惚间携来一阵惊心动魄。
目光下意识震了震，他一时间没有开口，面露警惕。
“斯内普先生。”
双手背过身，少女目光淡淡，视线从他的脸上游离到前方，口吻带了些不经意的轻佻。
“你应该是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由于你先前施咒的成果不佳，所以现在局面仍然是二对一，再加上临近的格兰芬多休息室，如果我是你，我是不会选择继续留在这里的。”
“毕竟，目测还有三分钟，他们就会回来。”
“格兰芬多的级长，恐怕不会像卢修斯一样视每分如荣耀。”
这是在警告？
还是嘲讽？
对方置身事外的语气透露着种异样的漫不经心。
前一句话里指出的所谓‘盟友’含义令人难以置信，但后一句话里的‘好心建议’又更像是种阴阳怪气的取笑。
斯内普久违地感觉到了一阵被愚弄的恼火。
某个跟格兰芬多、跟他几位仇人关系密切的拉文克劳竟然想跟他谈合作和结盟？
他觉得他很久没有听过这么天方夜谭的梦话了，而这也说不定是对方跟波特他们学的新整蛊人的法子。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眼底陡然生起些敌意，斯内普卷起上唇正准备回敬对方。
少女却在这时突然转过头，眸光清浅地向他弯起一个笑容。
“但是如果我在这里的话，人数似乎就刚好持平了。”
对方神情真挚到难以拒绝。
“这么说要考虑一下吗，沃夫林牌的盟友，入股不亏？”
有那么个瞬间，斯内普觉得对方完全是疯了，或者是中了某种混淆意识的恶咒。
开什么梅林玩笑？
总是跟波特布莱克混迹在一起的沃夫林，竟然开口说要站在他这边帮他？
脸颊无意识扬起讥诮的神情，斯内普想趁此机会大肆抨击对方的可笑。
但是甫一开口，在突然对上对面人那双淡色眼眸的瞬间，他才兀地想起，沃夫林似乎真的没有参与进一次他们的纷争中。
只有两次。
他被咒语击落在地，抬头间隐隐能看到了楼梯口露出的一抹浅金色，尚不确定是什么的时候，教授却总会在之后突然降临。
难道说……
那么之前他生日时放在书桌上的那份无名礼物。
斯内普默默思索着，从前忽视的细节突然悉数涌现出来，他一点点沉下了脸色，不再出声。
“总是被拦截，找茬，二对一，偏偏还因为时常守在莉莉前不能发作的感觉，很难受吧？”
倏地抬眼，他的瞳孔陡然震起一点溢散的光晕，继而收紧。
斯内普皱了皱眉遮掩起神色，依旧没有开口。
反倒像是某种无声的默认。
“其实你可以选择很多方法达成目的，斯内普。”
“不过只用在两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小男孩身上看起来很没意思，希望你以后能处置一些高级点的存在，怎么说。”
“至少，卢修斯以上？”
唇边仍然是和善空泛的弧度，那双水蓝色的眼底细看却没有一丝笑意。
斯内普闻声愣在了原地。
抬起头，像是在凝视着从未认识过的人，眼前的目光微微怔然。
他好像，真的没有认真了解过沃夫林。
对方就这么静默在原地，目光却好像越过了斯莱特林的层层阶梯，看向那通往顶楼路上纷压压的人群和被踩踏得血肉模糊的肩膀。
分明是在笑着，眉梢眼角却满是冷漠。
少女偏过脸，语气淡淡，“别那么看我，斯内普，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义使者，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公平，也没有人在乎这件事，能靠自己创造出一些有利的局面，也很厉害不是吗？”
“譬如说——”
“目前看上去，就不是个反击的有利时机。”
斯内普原本暗下了脸色，垂落在对方手侧的视线有些细微游离，却在听到这句话音后强行移回目光，阴沉沉地与眼前人对视，像条幽潭里的毒蛇。
“沃夫林，你今天来，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如果斯内普先生愿意赏光，我想我们可以趁现在聊聊某些——更重要的事。”
“这应该算是个好机会？”
少女抬起眼。
这一刹那的锋利冰冷，与往日截然不同。
抛光后的利刃，不是与格兰芬多嘻嘻哈哈的玩笑打闹，也不是跟斯莱特林的圆滑社交。
这副模样，跟他几次在废弃教室偶然撞见对方翻阅禁书时的神情相同。
野心，是相似的野心。
双眸顿时被浓重的灰雾笼罩，斯内普不禁暗了暗神色，半晌后，谨慎地抓紧袍子里的魔杖，想要摇头拒绝。
他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目测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不……”
对面人神色不变地看过来，微笑着仿佛笃定了他会拒绝。
电光火石间，他的视线在触到少女几分熟悉的侧脸时，脑海忽然重叠了记忆里的某个画面。
临嘴的话音一转。
他凝重道。
“不要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