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竹林之中，微风萧萧，枝叶簌簌作响。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宛如一地细碎的金鳞。
古朴的石桌置于其间，三人围坐。精致的茶具摆放其上，茶香袅袅，在空气中弥漫。
煮茶之人，自然是玄朔。
他身着月白色长衫，衣袂飘飘，眉眼间透着儒雅之气，却在不经意间微微眯起双眸，扫向一旁的沈清宵。
他轻笑一声，“容儿许久没喝我煮的茶。”
坐在他一旁的姬容眨了眨眼睛，不咸不淡道：“我不爱喝茶。”
说着她气定神闲地干了一杯。
玄朔：“……”
沈清宵依旧是一袭白衣，面色平静地坐在姬容身侧。只是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沈清宵，你不会小气到，连容儿每日和什么人说话都要计较吧？”
玄朔似笑非笑，语气嘲讽。
“太过紧绷的弦是会断的。你若是这样限制她，也难免她会生厌。”他继续说。
沈清宵：“不劳……”
“不劳你操心。”姬容接过沈清宵的话头，“他没有限制过我。就算有，我也乐在其中。”
天知道哄沈清宵有多容易。
他生气的模样又那么可爱。
况且他也并未真的限制她什么。他不会想着限制她，他只会自己折磨自己。
沈清宵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看向姬容，温柔灼灼。
“是吗？”玄朔状似不经意道。
竹林中的气氛越发微妙，看似和谐的煮茶品茗，却更似暗潮涌动，剑拔弩张。
“三日之后，是李嚣尘忘尘入道之日。”姬容觉得该说正事了。
她看向玄朔，又道：“那时候会有一线天机现世，天道的规则将会出现短暂的松动。这是难得的契机。我们或许可以借着李嚣尘得到的那线天机，回到千年以后，那个原本属于我们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如同外来的过客，虽经历种种，但终究是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天机不可捉摸，天道的力量更是难以抗衡。继续留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天道必然也会及时修正这种偏差。
他们不能羁留太久。
剩余二人表示认同。
姬容又斟酌道：“至于如何回去，那就……”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三人异口同声。
这也是这几日他们达成的共识。
三人相视，气氛和谐了不少。
这几日姬容仔细研究了划破虚空之法，再结合苏玄说过的话，愈发觉得，他们回到千年前是天道有意为之。
正如沈清宵救下千年前的李嚣尘，而姬容捡回了小妖素素。
也许他们什么都不做，也自然有其他人将所有事都圆上。
可是既然他们来了，那便该是他们和过往的羁绊。
如今羁绊几乎圆满，那他们也该回去了。
*
“素素，等我走……等我死了之后，你……”
姬容把素素叫到跟前，预备着“安排后事”。
可素素一听姬容这话就哭。
“是姐姐救了我，可我却救不了姐姐……”她哭得哀戚。
姬容没办法告诉她真相。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扭曲时空之事，本就违逆天道，怎么能让旁人知道。
“别哭。也许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姬容揉了揉她的头。
素素只当她在安慰她，哭得更伤心。
“姐姐生得这么好看，却这么可怜，当真是美人薄命。”
包括素素在内的宫人眼中的姬容是洛水神女的模样。洛水神女当然美。
“姐姐，能不能为我留一件信物？我想记得你。”
姬容叹了口气。
“素素，你迟迟不离开皇宫，是不是因为还有仇家追杀你？”姬容问。
她隐约记得，秦素说过她是被仇家追杀才要幻化成别人的脸。
“是……”素素低着头不敢看她。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麻烦。我想多陪你久一些……”她眼泪汪汪。
姬容心中暗叹，千年前的秦素竟然是个哭包。
“没关系，我不生气。”姬容道。
“我走之后，你便用我这张脸。就当是……我为你留下的东西。”姬容说。
这样一来，素素也可以躲避仇家追杀。
素素那张清秀可爱的脸蛋上，此刻写满了不可置信。她睁着那双灵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姬容，那眼神中满是惊愕。
但很快，惊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素素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姬容，眼中的欢喜毫不掩饰。
“真的……真的可以吗？”素素不可置信地问。
“当然可以。”姬容说。
素素是爱美的，姬容知道。
拥有洛水神女这样一张脸，她应该会很高兴。日后与旁人相处，也不会像这般低眉顺眼小心翼翼。
“和姐姐一样……那样，我就可以永远记得姐姐的样子……”
素素虔诚地望着姬容，眼中满是眷恋。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声音虽然轻柔却因向往和欢喜而更具生命力，脸颊因为激动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对上姬容的眼睛，她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小心翼翼，满心期待。
姬容没想到，素素却是这么想的。
她以为她也许只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才换上这张脸。
可为什么她竟然这么想？
姬容一时间心绪复杂。
怎么会有人这么呆这么傻，又这么真诚可爱？
可这个人却是在千年后背叛她的秦素。
她轻轻抚摸着素素的头发说道：“素素，你心思单纯，善良真诚，我希望你以后能过得顺遂。”
不管日后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起码此时此刻，素素对她用了十足十的真心。
她也忘不了素素那毫无杂质的眼神，那满心欢喜地想要记住自己模样的虔诚。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小蠢货。
*
皇长子李嚣尘重伤后于山中养伤半月有余。
此间，他远离宫廷纷争，沉浸在山野乡村之趣中。
每日晨辉洒金，鸟啼清脆。暮时，落日熔金，山峦叠嶂。
曾经，他在权力的旋涡中奋力拼争，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然此刻，身处这宁静之所，他恍然惊觉，过往的争斗皆为虚妄。
皇位之争，不过是权力的轮转，于天下苍生，于世间万象，实则无甚差异。
李嚣尘心有所悟，顿觉过往执念皆空。
凡尘俗世，他不想再理会了。
李嚣尘悟道，入道。
黎明之际，闪电如银蛇般在云层中穿梭，撕裂黑暗，将天地瞬间照亮，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滚滚而来。
“阿容，我们该回去了。”
沈清宵如同来时一般施展划破虚空之法。
天光大亮之际，燕朝再无李嚣尘。
也无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