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孟黎被她的小竹马喊走，林薏衾又颠吧颠吧地跑去找江森佑，只剩下沈鸢和成嘉树一起走。
冬天的风从来不给人面子，直勾勾地往人脸上刮，像刀在脸上刻字一般。连太阳都连带着有点削弱它的温暖，抬起头时能看见的只有它的刺眼。
沈鸢裹紧自己的衣服，鼻子冻得通红，嘴里直呼出白气：“圣诞节一过，这天越来越冷了。”
成嘉树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递给沈鸢：“呐，每年冬天就披个棉袄，手套不带，帽子不带，你不冷才怪呢。”
沈鸢将围巾一圈圈绕在脖子上，双手放在嘴边呼了口气：“穿那么多跟个熊一样啊，丑死了。”
“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沈鸢狡黠一笑，伸出手放在成嘉树脖颈后，趁他不注意，一把将手伸进去。
成嘉树冻得嗷嗷叫：“卧槽，冷！冷！姐！”
沈鸢哈哈笑着把手从他衣服里抽出来：“还是这一招管用。”
成嘉树一脸委屈：“你都玩了三年了，玩不腻啊。”
“你在这儿刚什么啊？你有本事让江森佑来啊。”
两人走到体育馆时，小角落里传来了熟悉的名字。
沈鸢皱眉看向成嘉树，成嘉树点点头，表示他也听到了。
“过去看看。”沈鸢扬下巴指了指那边。
黄灿芸和一群女生围住林薏衾， 一脸春风得意，又是言语嘲讽，又是动手动脚，完全不像上次运动会只会在背后嚼舌根的小人。
林薏衾不说话，背靠墙，左手托着右手胳膊，书包被她们扔在脚下。
沈鸢仔细地打量，从脚看到头，再从胳膊看到腿，确定林薏衾没受伤，才彻底放心。
沈鸢刚准备冲进去，成嘉树一把拉住她：“别急，听听她说什么。”
黄灿芸来回踱步，冷笑了一声：“你说凭什么？呵，我喜欢了他三年，整整三年。他竟然跟你在一起了。”
林薏衾面无表情，眼神里透着一股冷漠。她想出声打断，张了张嘴还是放弃。
“你知道这三年我怎么过的么？我努力让自己变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开始转学体育，从什么都不达标，每天拼命练习，到有资格参加所有比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让他看见我。在我以为我终于能鼓起勇气向他表白，告诉他我多喜欢他，他对我有多重要时，你们俩却在一起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你到底为什么……还要抢走他？”
“我抢走他？你确定不是他不喜欢你？”一直听着的林薏衾不再忍，一开口就击得黄灿芸溃不成军。
站在死角处听着的沈鸢勾勾嘴角：“看来不需要我出马了。”
成嘉树咂咂嘴：“跟你呆久了，性格都变刚了。”
沈鸢撇嘴，伸出食指摆了摆：“Nonono，不是我的原因，是爱情的力量。”
“你这几年喜欢他的心酸没必要跟我说吧？要我可怜你，把他拱手相让，还是要我听完这番话觉得自己很卑鄙？我从来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可怜的，是你把你自己放在了卑微的境地。你自己要喜欢他的，你就应该想到所有结局，就应该承受所有后果。很多事情付出了没结果，更何况是爱情呢？如果江森佑给了你什么承诺，你应该找的人是他，而不是我。如果他没有，你更没有资格来找我。因为我和他是互相喜欢，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林薏衾捡起地上的书包，拍掉上面的灰尘，慢吞吞却坚定地对黄灿芸说完这一番话。
所有人都愣住了。
黄灿芸眼巴巴地看着林薏衾，有点惊奇平时最好欺负的她怎么变得这么硬气。
林薏衾盯着黄灿芸，突然笑了，拨开人群走出去：“是江森佑让你变得更好。即使他不是你的，你都应该感激这份喜欢，而不是抱怨爱而不得。”
看完全过程的成嘉树只想给林薏衾鼓掌，这一番话说的太精彩了！
沈鸢欣慰地点点头，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
林薏衾走出来的时候撞见沈鸢两人，有点惊讶：“哎，你们还没走啊。”
沈鸢高兴地搂住林薏衾：“林林，不错啊，今天让我刮目相看。”
“你们都看见啦？”
“对啊！那一番话说得太棒了！”沈鸢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成嘉树附和：“我都想冲进去给你鼓掌！”
“没有啦，被逼急了才这么说的。”林薏衾调皮地吐吐舌头。
“就是要挫挫她的锐气！”沈鸢举起拳头挥了挥。
成嘉树看了眼周围，疑惑地问：“江森佑呢？没跟你一起？”
自从谈了恋爱，他俩基本天天黏在一起，像是连体婴儿。很少有单独行动的时候，
“她们把他引走了。我落单的时候，她们好找我麻烦。”
“妈的，黄灿芸这家伙蔫儿坏啊。”沈鸢低声咒骂。
这么一想，上次在巷子里堵她，以及后面二中的人来找茬，都是黄灿芸干的啊。因为得不到，所以就毁掉。
林薏衾叹了口气，略带惋惜：“话是那么说，但是现在冷静下来，觉得她也蛮可怜。”
沈鸢眯着眼，大拇指指着成嘉树：“你觉得这玩意可怜么？”
林薏衾本来还有点低落，看到成嘉树那活宝，立马笑起来。
“爱而不得的人都有相似的经历，但是却给旁人不同的感受。这还是取决于当事人自己的态度吧。”沈鸢很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其实放大了想，也没有那么可怜，有多少人真的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呢？”
现代人太着急了，看一眼照片，听一段语音，道两句晚安，就很轻易地喜欢上彼此。不过讨厌得也很快，喜欢了两三年，最后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不到一秒就决定放弃。多情又冷酷也挺好的。速战速决总是好过暧昧不清。就只怕杀伐决断的遇上了藕断丝连的，情意绵绵的遇上了见异思迁的。
反正这世界爱的多的人先掉眼泪。
最近都比较忙，从看完电影后，沈鸢和何霁野就很少能碰到。
沈鸢想他的时候就站在窗口眺望，时常能和何霁野对上眼神，偶尔看见他趴在桌子上做习题。有时候站在窗口能从下课看到上课。
不管哪一种，只要看到他，沈鸢心里就美滋滋的。
很快就到了星期四晚自习，班上的元旦联欢会。
一般这种班级类的活动，可以串班，但是不能跨年级。这一开放性政策导致沈鸢他们班人数暴增，人多得挤不进去。
沈鸢和成嘉树坐在一起，她嚼着口香糖，看着后门拼命往里挤的女孩子，咂咂嘴：“何必呢。”
“看来是我的魅力太满。”成嘉树自恋地摸了把头发。
沈鸢没说话，朝他翻了个白眼。
联欢会正式开始前，各班都安静下来，听着广播里校长的致辞。
刚打完一局游戏的两人抬头一看，吓得靠在墙上：“我去，这么多人！这……这一会儿别人怎么表演啊？”
林薏衾很有先见之明，她搬着个小板凳跑去了江森佑班，他们班三分之一的人都跑去其他班了，所以有大把的空闲地。
“要不，我们也去江森佑他们班吧？”沈鸢小声地跟成嘉树说，有点害怕地看着乌泱泱的人群。
“你信不信，这里面二分之一的人就是江森佑班上的。”
沈鸢环顾了一圈：“你这么笃定？”
成嘉树揉了揉眼睛，语气里透着疲惫：“因为我看到我的前女友了。”
“江森佑班上那个难缠的女人？”
成嘉树缓慢地点点头，眼神里藏着无奈、没辙、恼怒、烦躁等一系列情绪，就是没有喜欢。
“原来是你欠的风流债啊。”沈鸢恨铁不成钢，一拳打在成嘉树背上，疼得他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
沈鸢猫着身子，准备从后面偷溜出去：“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这人多得空气都不流通。”
成嘉树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沈鸢发现了他，转过身把他逼回去：“你回去，你这一走，人家小姑娘全跟着你走了，我出去还有啥意义。”
成嘉树可怜巴巴地看着沈鸢：“姐~带我出去吧~”
“打住啊，没用。”沈鸢伸出全掌挡在他面前，“这么多女生跟着，吵得头疼。”
话音刚落，沈鸢就像个猴子似的，手脚并用，蹿一下出去了。
本来还有点脾气的成嘉树看到沈鸢的模样，笑得不能自已。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录下来，日后好用来嘲笑她。
沈鸢一个人晃悠到小卖部，进去扫荡了一番，才喜滋滋的出来。
她抱着一大袋零食，坐在学校的凉亭里，虽然有点冷，但落得清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种聚集性的活动丧失了一点兴趣。沈鸢喝着饮料嘴角微微上翘，她脑海中闪现一个人的脸。也可能并不是没兴趣，只是没有他的活动，她都觉得很无聊。
“嘿。”沈鸢一个人在凉亭里坐了很长时间，在她发呆愣神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鸢扭头，看到来人是李贤骐，笑着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李贤骐顺势坐在她旁边，递给沈鸢刚买的热奶茶：“我去你们班找你，成嘉树说你一个人出来了，我就想着你肯定在小卖部这边。”
沈鸢笑：“你也待得无聊了？”
“是啊，我们班在看电影，《一天》。我初中就跟我姐一起看过了，印象深刻，实在是没兴致再看下去。”
沈鸢托腮：“这么多年，这么多人经过我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看起来好像最应该是过客的你，在我心中占据了这么重的地位。”
沈鸢漫不经心的说出这句台词，不急不徐的语速，干净绵长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李贤骐听得眼睛发亮，直勾勾地盯着她。
“是这部电影吧？”沈鸢歪头，一脸纯真的笑。
“是！”李贤骐点头，“小时候看不懂，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感慨万千。”
沈鸢打趣他：“对安妮海瑟薇的美貌感慨万千？”
“哈哈，当然这也是一部分。”李贤骐笑，“更多的是对这两人之间的故事。”
沈鸢把奶茶捧在手里，静静地听他说。
“两人20年来经历了那么多，兜兜转转，最后才发现，最好的就在自己身边。”李贤骐说完瞟了沈鸢一眼，“很多人不能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误以为那是习惯，那是友情。可是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的时候，那种感情已经成为爱情了。”
沈鸢没听出李贤骐话里的意思，赞同地点点头：“对！的确是这样的。如果真的是朋友，没必要在心里不停说服自己。”
“你有这种感觉么？”李贤骐铺垫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问这一句。
“我？”沈鸢指着自己，低头沉思了一会，“没有！我要是有这种感觉，那人早就是我对象了，怎么可能还做朋友。”
李贤骐听完这句话，心急速下坠。
他早该明白的。
但是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应该说出来。
生命只是时间中的一个停顿，一切的意义都只在它发生的那一刻，不要等，不要在以后讲这个故事。
表白是表达心意，而不是确认关系。
“沈鸢。”李贤骐郑重地喊她的名字，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均匀地呼吸，但内心还是紧张地要死。
沈鸢扭头看他：“干嘛？”
“我喜欢你。”
“......”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一开始发现这个心情的时候我很慌张，我怕我错把习惯当成喜欢，我怕我只是因为你喜欢上何霁野，我要失去你这个朋友，一时紧张才产生的这种感觉。后来我发现不是。喜欢就是喜欢了。我每天都会关注你，你下课了干嘛，你体育课和谁在一起，你和何霁野到什么地步了……”
“……”
“我做什么事情都会想到你。我吃饭的时候会想，写作业的时候会想，上课的时候会想，睡觉的前一刻也会想。
“我心里其实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就是想抱着这个渺茫的希望试一试。今天正好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如果结局不如自己所愿，明天是新的一年，我就一切重新开始。你想说什么大胆地说，我都能接受。”
想跟她在一起么？他曾经这么问过自己。
想，做梦都想。
他记得一句话，村上春树写的。
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只是希望今后的你，在遭遇人生低谷的时候，不要灰心。至少曾经有人被你的魅力所吸引。曾经是，以后也会是。
沈鸢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她把冷掉的奶茶放回石桌上，长长地呼了口气：“跟你做朋友很舒服，也很开心。我当然是想继续保持这种关系，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但是如果你觉得继续做朋友有点别扭的话，我尊重你的意见。”
“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做朋友了。”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之前跟你表白过的，你不仅拒绝了，你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给他们。”
沈鸢解释：“他们一开始就不是朋友，性格上不太合得来，所以之后也没必要做朋友。”沈鸢想了想，“但是你不一样嘛，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了。”
李贤骐苦涩地点点头。
朋友一词就划分了界限。
开始是朋友，现在是朋友。
只能是朋友，也止于朋友。
想和她在一起，看她笑，一起吃晚饭，去看日落去吹晚风。只要是和她在一起，生活再难都变得美好。
可他连开头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