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掀开马车车厢的帘子，看了一眼距离马车车头仅有十几步距离的瘦矮身影，神色异常凝重。
五年来，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无力感和危机感。
上一次他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还在大同镇城门口的一个角落，那个时候他身无分文，即便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和认知，却仍然无法填饱自己的肚子，让自己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所幸，一个少年的出现，才让他避免了死在那个角落！
这一次，他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的眼皮跳了跳，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说实话，经历那种几乎神念穿越的经历之后，他实际上并不害怕死亡，只是他不甘心，很不甘心。
五年的时间，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费尽心机、机关算尽，甚至挖空心思、违背原则，才从这个封建王朝的最底层一路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让他获得了与这个时代的那些大佬对话的资格，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更大的终极目标，眼看只要抓住当下的机会，他或许就能实现那个更大的终极目标了...
没想到，今日他却陷入了绝境，要死在这么一个地方。
而最让他感到不甘心的是，他已经得到了阴阳还魂草的消息，他此行正是为了这种极为罕见的草药，只要顺利得到这种草药，他就能修炼那套名为“金蚕变”的神秘秘法的第六重了，而他一旦修炼成功，就能成为这个世上真正的强者了，到了那个时候，这个世上能够杀死他的人就不会太多了。
不仅如此，他一旦成为了这个世上真正的强者之后，距离实现他那个更大的终极目标就更近了。
然而眼下，一切恐怕都要成为空谈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自嘲般的冷笑。
“先生，我去挡一阵，您驾着马车冲出去，继续逃离！”方平松开手中的缰绳，压低声音对神色黯淡的顾长安说道。
顾长安微微笑了笑，道：“不用了，此人是本命境中品，申老都挡不住，你更不可能挡得住，去了只能白白送死。”
方平道：“我不怕死。”
“我知道。”顾长安伸出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但能够活着，总比死了好，他的目标是我，想必不会为难你们。”
“先生！”方平顿时双目猩红。
顾长安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好了，记得将柔儿安然送回龙泉山庄。”
说罢，他回头看了一眼一旁已经泪眼婆娑的小女孩，然后走下马车。
“长安哥哥...”他刚一走下马车，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孩就跟着跳下了马车，拽住他的衣角。
很显然，就连小女孩也明白了接下来顾长安会发生什么。
她原本一直流落街头，饱受冷眼、欺凌，以及各种煎熬，甚至几经饿死，只有跟了顾长安之后才体会到了真正的温暖。
联想到这些年来，顾长安一直将她捧在手心的感觉，她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
顾长安稍稍愣了一会儿。
随后他转过身来，蹲下身子，伸出手背，一边轻柔地帮着眼前的小女孩擦拭着小脸蛋上的泪水，一边面带微笑道：“柔儿不用担心，这些年长安哥哥赚了很多钱，就算长安哥哥不在了，那些钱也足够柔儿买一辈子好吃的东西了。”
他话音刚落，小女孩的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哭得更加伤心了。
“不...不要，柔儿不要好吃的，柔和只要长安哥哥...”
听到这话，顾长安顿感鼻头一阵酸楚。
他使劲眨了眨眼才勉强止住已经涌到眼角的泪水。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赶紧抬起头，朝着坐在马车车头的方平看了一眼。
方平心领神会，当即下了马车，径直走上前来抱起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孩。
“长安哥哥...长安哥哥...”方平这一抱，小女孩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声哭喊。
方平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是五境中品的修炼强者，但是面对眼前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的挣扎却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
他一脸为难地看了一眼前方的顾长安。
顾长安没有说话，只是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将小女孩带进马车车厢。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能照做。
看着方平强行将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抱进马车车厢，顾长安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两滴滚烫的泪水沿着他两边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
他伸出右手手背，随意擦拭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走向一直安静等在马车正前方的瘦矮身影。
“不好意思，让阁下久等了。”他在距离那道矮瘦身影只有五六步的位置停了下来，用一种平静到极致地语气，很客气地说道。
瘦矮身影微微笑了笑，道：“没关系，本座不赶时间。”
顾长安看了他一眼，问道：“阁下,...应该不会为难我身后的两位吧？”
瘦矮身影道：“当然不会，本座的目标只是顾先生一人，与其他人无关，包括那位本命境强者。”
顾长安的眼皮跳了跳，强压着骤然激动起来的情绪，又问：“他...怎么样了？”
瘦矮身影沉吟了片刻，认真回道：“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原本可以得到保全的，只可惜他太过执着了，非得一次又一次地缠着本座，本座迫不得已，只能对他下死手。”稍稍顿了顿，他又补充说道。
顾长安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略显迷离的目光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哀伤。
当年他救下申不害和赵无邪的性命只是偶然，然而申不害这位江湖人眼中的恶人，却执着地用自己的性命兑现自己当初的承诺。
如果这样的人也算恶人，那么这个世上的好人必将屈指可数。
数息时间之后，他长呼了一口气，再次看向身前这道瘦矮身影，说道：“我已是必死之人，阁下能否让我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