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墓园的路上，彩椒摘下了牛仔方巾，挂在了路边的建筑上。
“怎么样，做‘自己’的感觉好吗？”韦奇打趣道。
“哈哈......”彩椒笑得有些勉强。
“有心事啊？”韦奇看了她一眼，然后掏出了烟盒。
空荡荡的烟盒，把韦奇看呆了。
不对，之前还有的呀......
不会是这几天的时间流逝，把我的烟也耗没了吧......
我靠！
韦奇看向文小苛：“大姐，借根烟抽抽。”
文小苛把脸扭向另一边：“我文小苛不抽烟。”
“不借就不借呗，还‘说谎’呢......”韦奇嗤了一声，“就你那一股子烟味，糊弄谁呢。”
文小苛一愣：“能闻出来吗？”
“废话，你当我没‘嗅觉’啊？”
说着，韦奇看向了彩椒：“彩椒，给她来个‘过敏感知’，让她好好闻闻。”
文小苛摇了摇头。
她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把烟和打火机递给了韦奇。
“谢谢。”韦奇接过烟点上，然后把打火机还给文小苛，“你不抽吗？”
文小苛接过打火机，看了韦奇一眼。
“干嘛？”韦奇被她看得有些糊涂了。
“没什么。”文小苛摇头，“不想抽。”
“哦。”
韦奇没再搭理她，重新看向了彩椒：“彩椒，有啥心事，和韦老师说说呗。”
彩椒嘟着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镇：“我以后，会不会变成那样？”
“不会的。”韦奇挠了挠头，“别因为那人长得和你像，就共情‘异作世界’啊，彩椒。”
“那，我万一是‘不小心’的呢？”彩椒有些不自信地说着。
“嗨，你真的变了，就不会是‘不小心’的。”
韦奇向着侧面吐出一口烟雾，扭头看向彩椒：“若是对你来说，那样比较好，那至少现在的‘我’啊，可以支持一下你。”
“只不过！”韦奇憋着笑，“我不一定打得过‘将来’的‘我’，到时候你可要救我。”
听到韦奇的话，彩椒笑了起来：“您说得对，韦老师，我不该去共情‘异作世界’。”
韦奇感觉，彩椒接受得太快了。
像是她的作风，很容易受到别人影响，但可能只是在“勉强”自己。
韦奇舔了一下嘴唇：“其实，我自己也做不到不去共情。”
“就像我一直觉得，这‘世界’很难出现绝对的‘客观’。”
“许多的‘客观’，也是这些人眼中的部分‘主观’。”
“真要是能彻底不共情，那也太厉害了。”
“只是，对我们来说，‘异作世界’必须是‘假’的。是‘必须’。”
韦奇吐出一口烟雾，叹了口气：“你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但你以后一定会明白的。”
彩椒点了点头。
“但是啊，‘异作世界’所传递的‘感情’，又可以是‘真’的。”
韦奇把烟头踩灭，用外放的能量裹起烟头，塞进了烟蒂包里。
彩椒苦着脸摇头：“韦老师，您能说得明白点吗？”
“呃......”韦奇眨了眨眼，“我该怎么说呢......”
“那就请您总结一下吧。”彩椒用手扇了扇飘来的烟味。
“嗯......”韦奇想了想，突然笑了，“算了吧。”
“是不是我太笨了......”彩椒有些失落。
“不，刚才那就是我的‘总结’。”
韦奇笑着，没再接话。
走到墓园门口，韦奇又看到了那令他不舒服的构造。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单肩包从背上取下。
他把“惊喜盒子”取出，递给了彩椒。
彩椒接过“惊喜盒子”，有些疑惑地看着韦奇。
韦奇把单肩包背上，笑着说：“送你的。”
“啊？”彩椒一愣，然后赶紧摆手，“不行啊，韦老师，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道具’......”
见她把“惊喜盒子”递了过来，韦奇又伸手推了回去：“这是我们25号小队的传统。”
“第一代的25号小队队长就立下了一个规矩，说遇到合适的人，就要无偿把‘道具’送给他。”
韦奇顿了顿，接着说：“当然，条件是，受赠的人也要遵守这个规矩。”
韦奇看着彩椒：“你能答应吗？”
彩椒赶紧点头。
然后，她又不解地问道：“韦老师，我是‘合适的人’吗？”
“你没发现吗？”韦奇笑着，“你用‘惊喜盒子’，效果比别人都好。”
“是吧，文小苛。”韦奇看向她。
文小苛轻轻点头。
“为什么呢......”彩椒看着怀里的“惊喜盒子”，轻声低语。
“可能因为你‘脸皮薄’，哈哈......”
韦奇刚大笑出声，突然想起这里是墓园，便赶紧把笑声收了回去。
由文小苛领着，三人走到了“菲斯苛思”的“墓碑”前。
文小苛示意彩椒把手放在墓碑上，并按韦奇先前说的做。
彩椒点头，将手放在了墓碑上。
彩椒的身形逐渐变淡，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里。
“你果然很‘了解’这个‘世界’啊。”韦奇笑了一声。
“你不想问‘为什么’吗？”文小苛看向韦奇。
“你想告诉我的话，自然会说的。”
说着，韦奇蹲了下来，用外放能量把坟前的那包巧克力豆吸了过来。
他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放到了地上：“果然是那个牌子啊......”
文小苛也蹲到了韦奇身旁：“你还记得吗，我先前救了你。”
“嗯。”韦奇点头，“所以，我现在没有把你当敌人。”
“那真是谢谢你。”文小苛轻笑了一声。
她取出烟盒，掏了一根烟给韦奇：“不感谢一下‘恩人’吗？”
“你说‘烟’啊？”韦奇接过打火机，把烟点上。
“别装傻。”文小苛“啧”了一声，“只是想让你和我聊一聊。”
“别了。”韦奇摆了摆手，“你那个‘问答游戏’，我不相信了。”
“就是单纯的聊天。”文小苛捡起巧克力豆，把它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聊呗。”韦奇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别指望我会回答一些奇怪的问题啊。”
比如，“天使”。
“呵，可我这里都是‘奇怪’的问题。”
文小苛用手扶着地面，坐到了地上：“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韦奇学着她的模样，也坐到了地上。
韦奇记得，写有“亠”的那个墓碑，上面写着非常消极的话。
这应该就是文小苛想问的吧。
“在墓园聊‘活着’的意义，你真有‘品味’啊。”韦奇笑了，“这里，不就是‘活着’的意义吗？”
“我不要听这种话。”文小苛摇头，“听不懂。”
“那你那个‘世界’，‘语言系统’真糟糕啊。”韦奇半开玩笑地说着。
文小苛笑了笑，没有回话。
见她这个反应，韦奇眯起了眼睛。
这是承认了吗？她来自“异作世界”的事情。
韦奇生怕她注意到自己的“陷阱”，赶紧接着说：“关于‘活着’的意义啊......”
他故意拖着长音，好让自己思考一下回答的内容。
想了想，韦奇摇头：“不知道。对我来说，就是‘浪漫’吧。”
“‘浪漫’？”文小苛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是‘浪漫’？”
“嗯？”韦奇挠了挠头，“‘活着’本身，不就很‘浪漫’吗？”
“‘浪漫’是一种‘奢侈’的东西，不是吗？”韦奇笑着说。
文小苛叹了口气：“和你说话真费劲......”
“那我再问你......”她抬起头，看着夜空，“如果回到过去，你会对自己说什么？”
“你脑子没问题吧？”韦奇白了她一眼，“这你不问彩椒啊？她可是在这见到了‘未来’的自己。”
“别打岔，问你呢。”文小苛瞥了韦奇一眼。
韦奇把烟叼在嘴上，也抬起了头。
烟雾慢慢升起，化作了雾状的月色。
“啊......说什么......”韦奇拖着嗓子，“不说什么吧。”
“我就会和他一起抽抽烟、喝喝酒。”
韦奇咧开嘴：“那时候的‘我’已经够烦心的了，还和他说啥呀。”
文小苛轻轻点头：“你的选择，总是这么令人意外吗？”
“别说得好像我是个‘小丑’啊。”韦奇把烟取下，吐出一口烟雾，“我不擅长做选择，所以不怎么做选择。”
“胡扯......”
“真的啊。”韦奇歪头看向文小苛，“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个不会倒在‘困境’里的人。”
“只是，我这辈子应该是要死在‘十字路口’了。”
说完，韦奇把烟又放回了嘴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韦奇把烟掐灭：“抱歉啊，文小苛。”
“嗯？”文小苛看向他。
“之前，我骂过你父母。”韦奇抬起头，看着夜空，“现在感觉下来，你人不坏。所以，我道歉。”
“没事，你不用道歉。”文小苛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看待自己的父母。”
她呼出一口气，轻声说：“许多人说，我降生的日子，就是我母亲的受难日。”
“好像，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个错误......”
韦奇想起了那块墓碑上写的。
“我多么希望，出生证明与死亡证明，都来自同一支笔。”
韦奇咂了咂嘴：“是嘛，我不觉得。”
“嗯？”
韦奇垂着眼睛：“我倒觉得，生日是每个人自己的受难日。”
文小苛轻笑了一声：“有趣的观点。”
“无论哪个‘世界’，都糟糕透了......”韦奇看着她，“不是吗？”
“嗯。”文小苛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摇了摇头：“不是。”
韦奇撇了撇嘴，没有接话。
文小苛接着说：“你说，父母把我生下来，却没有陪在我身边，我是该感恩他们给了我生命，还是该恨他们没有给我‘爱’？”
“把你生下来，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嘛......”韦奇搓了搓自己的鼻子，“把你养育大，也是他们的义务。”
“只有他们给了你足够的‘爱’，你才应该感恩啊......”
这番话，是韦奇不敢对自己说的。
自己的童年，并没有在家庭中获得足够的“爱”。
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爱着他们。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
这个举动，换来了下一根烟。
韦奇接过烟和打火机，看了文小苛一眼：“你真不抽啊？”
“不抽了。”文小苛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烟盒给我？”韦奇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烟盒。
“不给。”文小苛的脸色微冷。
“生什么气嘛......”
烟点着后，韦奇把打火机丢给了文小苛。
“不过啊......”
听到韦奇的话，文小苛看向了他。
“我是感觉呢......”韦奇吸了一口烟，烟雾从鼻腔里喷出，“你的父母啊，从一开始就带着‘坏心思’吧。”
文小苛皱起了眉头。
见她表情不对，韦奇摆了摆手：“你别生气啊，我就随口说说。”
“你说吧。”文小苛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我感觉，你父母给你起名的时候，带了一个‘苛’，可能就不是什么好的寄托吧。”
“这代表了‘过于严厉’。”韦奇把烟从嘴上拿下，“这可不是一个好名字。”
文小苛愣了一下，然后便大笑了起来。
韦奇“嘶”了一声：“在墓园里大笑，很渗人啊。”
“抱歉......”文小苛努力憋笑，“但真的很好笑......”
“哪里好笑了啊......”韦奇不解。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文小苛笑着摇头。
“行咯。”韦奇也不想和她去纠结这个。
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自己的想法。
自己一个外人，就别瞎评价了。
“最后聊聊这个‘世界’吧。”文小苛看着韦奇，“想听听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你果然很关心啊。”韦奇瞥了她一眼。
文小苛耸了耸肩。
“这个‘世界’啊......”韦奇吸了一小口烟，“糟糕。”
“嗯。”文小苛点头。
“多数人，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好’，不是吗？”韦奇看着她。
文小苛淡淡地笑了一下：“那你就知道？”
“我知道什么是‘不好’。”韦奇摇头。
他接着说：“这个小镇，被赋予了‘富有’的‘设定’。”
“但这个‘富有’，我不知道是否包含了‘精神’上的‘需求’。”
“精神需求会极大可能地出现在两种时候。”
“一种，是物质需求无法得到满足的时候。”
“一种，是物质需求逐渐得到满足的时候。”
“小镇的经济体系，看起来是没有‘物质’上的太多困扰。”
“虽然这很不合理，但既然这么‘设定’了，那就这样吧。”
“毕竟，若不是这样，‘审判’就会变成单纯的‘掠夺’。”
“那么，小镇的镇民们，就是在‘温饱’之下，出现了‘精神’上的需求。”
韦奇把烟丢在地上，然后摆了摆手，拒绝了文小苛新递来的烟。
他掐灭烟头后，把地上的两个烟头放进了烟蒂包里。
“虽然，我们原本的‘世界’是病态的。”韦奇叹了口气，“但这样的小镇，也同样是病态的。”
“我曾经幻想过，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可以成为‘审判者’，去‘审判’那些坏人。”
“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这么做，只是在掐着‘世界’这个伤者的脖子，给它做人工呼吸。”
韦奇摇头：“我不奢求无边际的‘自由’，只是希望一些时候能有选择的‘权力’。”
“能选择的‘权力’，这不就是‘自由’吗？”文小苛笑着问道。
“嗯......”
韦奇想了想，接着说：“我借用‘自由’的说法，只是为了方便你理解，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是‘自由’。”
“你不知道什么是‘自由’吗？”文小苛有些意外。
“嗯，我不知道。”韦奇笑了，“因为，我觉得一旦被下了‘定义’，那个东西就不该被称作‘自由’。”
“和你说话，真费劲。”文小苛揉了揉头发。
“我说得很清楚了啊。”韦奇有些不满。
“行了，你继续‘清楚’吧。”文小苛站起身，走向了菲斯苛思的墓碑。
见韦奇跟了过来，文小苛瞥了一眼旁边的墓碑：“你的‘出口’在这。”
“那为什么你的也在这？”韦奇看着她的后背。
“你管我？”文小苛笑了一声，把手放到了墓碑上。
“等等！”韦奇赶紧叫住她，“你说的那块墓碑，我能认出来的墓碑，在哪？”
文小苛回过头，看着韦奇：“你‘出口’的正后方。”
说完，她的身形慢慢变淡。
韦奇照着她说的，来到了“出口”的正后方。
那是一块干净的墓碑，没有任何灰尘。
但墓碑上没有字，下面也没有摆放“贡品”。
混蛋文小苛，这不是在骗我吗？
我怎么可能分辨出这块墓碑是谁的？
就算认出来了，又怎么样呢？
如果我什么好处都没有，她告诉我干什么？
这个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