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凉想趁机溜的时候，朱锦佑却叫住她，语气意外温和。
“我再将自己的推测分析讲给夏姑娘听。你不妨听听如何？”
夏凉想着反正也无事可做，洛珘姐姐走后，她一个人在宫里更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好好巴结宁王殿下先苟且保住半条小命。
“好，你说吧！”
“从我认识洛珘姑娘开始，她便借用白凤初的名，在此之前秦姑娘与我说过，有个在她们十三岁时走失的姐姐秦珞珘，现在我细细琢磨一番，秦珞珘或许才是她的真名，什么白凤初，江秋凝，以及赫连娜泠，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殿下，你不会想了一晚上吧？”
朱锦佑没有搭理她插入的话，继续往下分析:“我一直以为是她和秦姑娘在隐瞒真实身份，仅仅是为了掩盖莹贵人的身份。后来派人查去了望州江家，发现她和那位江姑娘的字迹完全不一样，这种做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再后来被太后身旁的嬷嬷发现她的身份是异族公主，在黑水城被赤努尔劫走后，她却说自己失忆了，失忆的人会不会丧失自己曾经的语言能力，这个我是不太信的。”
夏凉吐吐舌头，啧有烦言:“那你当时怎么不揭穿她？”
“我之前也怀疑她在隐瞒异国公主的身份，毕竟我与她算得上是国仇家恨，我一度以为她是故意隐瞒身份，并借用他人的身份来到我身边只是为了复仇。”
“难怪有一段时间你故意不见姐姐，那时你就知道姐姐异国公主的身份了吧？”
“嗯，那时我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我劝过自己放弃洛珘姑娘，或许对谁都好。”
“对，你当时若是真正放弃了她，她现在不至于死得这般凄惨。”
夏凉眸光发冷，想着姐姐死了这么多次都是因为这个混账东西，恨不得拿刀子千刀万剐他的心。
他根本不为所动。
“洛珘不会说齐月国的语言，更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她对草原似乎也没有任何留念，这即便是失忆的人，也不可能会彻底遗忘曾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我后来慢慢怀疑，她可能不是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相反，秦姑娘所说的她们十三岁从西南大山走出来再分开的事，反而是最接近真相的一版。洛珘姑娘和秦姑娘都会西南山林里的方言，对地势也十分熟悉，甚至包括许多习惯，让我发现隐藏着的许多不对劲。洛珘姑娘其实一直没有欺骗我，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不能随便透露，即便当时与我说明真相，恐怕我根本不会相信她所说是真，她肯定是这样认为的对不对？”他稍稍顿了顿，声音却是虚弱了许多，“以往是我错怪了她，一直认为她在欺骗我，是我的错。”
夏凉根本管不住自个儿的小嘴，冷言冷语道:“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朱锦佑仅轻瞟了夏凉一眼，精神骤然兴奋异常，方才那宛若行尸走肉快奄奄一息的人，倏地像打了鸡血变了个人似的。
“夏凉，倘若你当时真能借住在白虎身体里，是不是这具莹贵人的身体亦是洛珘姑娘借住的？”
还未等夏凉回答，他差点手舞足蹈着，自问自答，“肯定是的，绝对是的，洛珘与我说过，她对生孩子前的事都不太记得，甚至对小皇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就因为是借住在这具身体里，并不清楚这具身体主人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佯装失忆了对不对？”
“她若真是齐月国公主，怎么会讲西南地区的方言，怎么会这么多奇门异术？是不是因为她过去编造的话再也无法自圆其说，所以她才想着离开我的对不对？”
夏凉脑袋一炸，难怪洛珘姐姐会变得神神叨叨，原来和这样的一个人斗智斗勇，人不累死也得疯掉。
“你别问我，我真不知道。”
“想来也是，当时是你来找秦姑娘和洛珘姑娘的，若是洛珘姑娘回到原来的身子里，却不来找你们，恐怕我是再也找不到她的。”
夏凉好奇他的笃定，弱弱问道:“你怎么知道就算洛珘姐姐没死，也不会来找你？”
“因为她的死很蹊跷，她分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没有躲过去，更像是故意为之，她肯定是想离开我才这样的。”
“她一定是想离开我，她在西北草原时，就想着离开我。”
“我不该让她回来的，不该将她束缚在这一寸天地，不该让她磨灭斗志，让她彻底厌倦这宫里。”
夏凉叹了口气，冷冷道:“你知道就好，所以，你就当洛珘姐姐离开人世了吧，她若真喜欢这里，怎么会舍得离开我们？”
朱锦佑像是没听清她说什么，摇摇晃晃走出屋子，清晨的阳光格外刺眼打在他的脸上，刺痛他的眼睛，身旁的几个侍女毕恭毕敬退在一旁，不敢言语。
夏凉望着床上凉着的莹贵人的尸首，心底不免升起一抹凄凉，这男人真是绝情，知道她不是洛珘姐姐后，竟将她一人丢在这里，难道莹贵人真要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埋没在这异国他乡吗？
与其这样，她不如将莹贵人的尸首找人运走，带给秦炳锐，让他找个机会送去给赤努尔，好歹让她落叶归根。
万贵妃被关在大牢里，无论如何敲击她，她死都不承认是太后派她来的。
待看到朱锦佑一身倦怠，十分憔悴的面容站在她眼前时，她心口隐隐作痛。从五年前被领回府邸那一刻开始，她便从未见殿下如此落魄过。她原本以为可以他做任何事，包括牺牲她廉价的性命，只要他记得她一点点的好也罢。而今，她知道就算她死了，亦是得不到他的半点眷念。
朱锦佑掏出当时在她脚下捡到的匕首，举到她面前，语气格外平静，让人听着异常冰冷。
“这把匕首是不是有毒？”
万贵妃使劲摇头，她见过此匕首，知道是太后那边安排的暗线手中的匕首，却不知为何会在洛珘姑娘手上。
朱锦佑冷冷哼了一声，倒也不为难她。
只是将匕首的鞘一点点推开，露出刀刃放在自己手背上轻轻摩挲。
“不知道我这一刀下去，会如何？”
万贵妃心一紧，虽说在除夕那日酒中下的药过了午夜之后只有三日的药性，但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在身上有残留，这药本身无毒无害，但是与刀子上的药性在人体血液里流通后，会成为剧毒，世上根本无人能解。
“殿下，你不要乱动！”
“看来，万贵妃知道这匕首的来历？”
“对，是我嫉妒洛珘姑娘，凭什么她一个不得宠的贵人会得到殿下如此宠爱，凭什么我费尽一身力气讨好，却从未得到过殿下的半点真心？我嫉妒她，恨她，一心只想秘密除掉她。若不是她的出现，殿下所有的计划本是万无一失，偏偏她出现了，她扰乱了一切，她从未真心站在殿下这方，为何你还要替她说话，为她开脱？为何殿下会喜欢一个并不将你放第一位的女子？”万贵妃说着说着，人缓缓跪在了坚硬的石板上，嘴里撕心裂肺地喊着，“是奴婢心术不正，是奴婢动了歪念头，殿下，你就杀了我吧！”
她说完后，倏地又疯癫一样大笑起来。
“真好，反正她也死了，再也没人能阻拦殿下的千秋大业！”
“殿下，你不能因为一个女子，放弃自个儿心中的理想！”
“殿下，她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你，她当时分明知我居心叵测想要她性命，却根本不躲避……殿下，那女子只想离你而去，只有涟儿愿意将命交给你，给你……”
朱锦佑眼眶红到能滴血，恍若听着秦洛珘的声音在耳畔层层泛起。
“我不要成为你的绊脚石，请你放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