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城星夜漫漫，顾府上下除了当值的家丁和更夫外，其他人大多进入了梦乡。
可千里之外，西北那座苍山洱海下的雪月城外，却人马攒动，喧闹不停。
二更天，噪鹃鸣，下关城门外难民聚集处。
三天前受百里东君之托，带了细小金银玉器出去换钱的洛河终于赶了回来。
他一身黑衣背着那柄阔刀，骑了匹青鬃马，带着三四个凡境门人，领着十二三辆装满粟米白面和铜钱银锭的马队浩浩荡荡回到下关城。
眼见车队越走越近，许多扎营在外的难民听见马蹄车轮的声响纷纷探出头来张望。
打头一顶帐篷中冒出个眼神清亮的少年，他见到打头之人是洛河，兴奋地钻回帐篷把正在睡梦中的老者摇醒：
“爷叔，快看！是少城主回来了！”
另一侧棚子里走出个扎着圆圆发髻的小姑娘，她脸上带着菜色看到马车上鼓鼓囊囊的麻袋问向母亲：
“好多马车啊……阿娘，那些麻皮袋子里是不是装的粮食啊？囡囡好饿，囡囡不想吃稻糠了……”
城墙根下，裹着破布烂衫的年迈老人撑着拐杖站了起来，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盲了，另一只眼睛里映出车队的影子：
“有救了，终于有救了！少城主和其他两位城主真是难得的好人……老朽一家能活着爬到雪月城，也算祖辈有德！”
越来越多的难民都从各自栖身的帐篷、茅屋中探出头来，渐渐地组成一排排人墙，都看向那支承载着希望的车队。
虽说云州城已被百里洛陈攻下，可还是有恐惧战乱的当地人背井离乡逃往下关城。
现在这里已聚集了四五万难民，他们大多来自云州，还有小部分是从蜀中翻越古蜀道而来。
这一路走来并不太平，有许多人埋骨路旁，或者半路饿死，或者跌落悬崖山涧，或者葬送毒蛇大虫之口……
能安然到达下关城的，最多十之三四，其中艰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洛河不知道的是，除了城外难民那一双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外，他身后四五里的密林处，还有十几双阴沉冰冷的眸子注视着自己！
密林中，正是云州边军三大营派出去探查的几队斥候，这几队斥候并未穿云州边军的军装和轻甲，每个人都是一身粗布麻衣，脚上穿着八搭麻鞋，像极了云蜀边地常见的庄稼汉。
领头的是个满脸虬髯的汉子，但一双眼睛精光凛凛倒不像个粗俗军汉，他望向洛河车队看了半晌转身对身后十几个斥候问道：
“你们几个，都看清楚了吗？”
“看出清楚了！打头那个骑马的应该就是原城主洛水的弟弟，他刀法不错是修为应该还停留在凡境！”
其中一个年轻点的斥候应道。
百户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幅有些简陋的地图边看边说：
“根据咱们手里得到的消息，雪月城中功夫最好的应该是百里东君和通天阁两个落姓老汉，他们都是逍遥天境高手，眼前这个洛河不足为惧！城外这些云州百姓倒是可以为我们所用！”
另一个黑红脸高颧骨的斥候有些纳闷，他试探地问道：
“百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百户收起地图，略带嫌恶地白眼了问话之人道：
“笨！这些难民肯定不是头一天聚集在此，百里东君他们一行人跑到天启城坑蒙拐骗大概就是因为这些难民把雪月城给吃空了！
大都督发兵前跟你我都说过，咱们此次攻城不是主要目的，抓住百里东君才是第一要务！别愣着了，待会找机会混进那些叫花子里，找几件破衣服换上，跟着我摸进城里看看百里东君他们藏在哪里！
若是不小心被城内的武者发觉，我们也可用那些难民的性命相要挟，你我都是五六品的寻常武夫，硬碰硬怎么可能是那些家伙的对手？”
百户一席话后，其余众斥候同时道：
“标下明白！”
很快，这十几道身影纷纷绕出密林，沿着小路摸进城门外围。
洛河的车队很快就被难民们紧紧围住了，其中不乏有心急的凑到马车前试图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粮食。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洛河担心出事只好勒住缰绳含一口真气在嘴里朗声道：
“诸位乡亲，请让出一条路让我回城，天亮前我跟大城主、二城主会给每个人发放粮食和御寒的衣服，请各位稍安勿躁！”
他这一嗓子下去，果然见效。难民们纷纷后退让出一条一丈多宽的路，洛河赶紧催动马车徐徐进城。
百里东君他们并非不允许难民进城，只是雪月城中有很多隐世门派与世外高人不希望被打搅，而且这座并不大，若是接纳了这几万难民恐怕整座城的正常运行都会瘫痪。
那样的话，可能会有更多难民死去，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权衡利弊后，百里东君、司空长风等人商议过后一致决定让难民在城外结庐而居。
城内的人也会出钱出力，帮助他们搭起草棚、帐篷等，难民们本就无路可走，现在能有一方天地收留他们，自然喜出望外。
这段时间，城内与城外一直保持着这种平衡，直至半月前雪月城钱粮告急，适逢温彦钊入城，百里东君等人这才决定出城，为了整座雪月城和城外的数万难民寻找活路。
洛河的车队缓缓驶入下关城，他走在前面并未发觉后面已经有几人穿着难民衣服乘着夜色攀着马车一同潜入了城内。
车队很快来到城主阁下，洛河翻身下马吩咐道：
“停！你们几个，先把钱粮物什放回大库，我去找大城主商量发放事宜，落百城、落鸣蛰来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兄弟了，别给你们叔父丢脸！”
车队为首两个十八九岁身材魁梧的少年同时抱拳应道：“请少城主放心！”
这两人是通天阁长老落念瑟、落风钟的子侄辈，这次出门正是为了跟随洛河出门历练。
他二人遵从洛河安排，带着车队将十几万铜钱、银锭足数放入大库，又将粮食、棉花、布匹、药草等物资安置完毕，这才收拾完车马回了宅邸。
城主阁下，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一闪而逝，借着阁楼中映出的灯火，勉强能看清是两个破衣烂衫的男子。
他们拐到城主阁北侧，四下张望了一番从腰间摸出一副挠钩，另一人扯下背上破包袱里面是一卷麻绳。
两人系好挠钩望向城主阁外侧的花墙，甩了甩挠钩——
“嗖……钉！”
挠钩紧紧挂住墙砖，两人扯了扯绳子对视一眼迅速拉着麻绳攀上阁楼外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