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圆月，月色盛大。
北地的萧瑟暮秋，林木依旧繁茂，遮天蔽日，昏暗中散着腐朽的气味。
深林中的小屋以木搭建，掩映在周围同色林木间，不仔细看，或许根本发现不了。
守山人打着哈欠，旁边坐着一个同伴，耷拉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夜色中，一道黑影飞速掠过，没能引起两人的注意。
蔡小露像一只飞鸟，借着接连起伏的枝干，几个起落就融到了山林深处。
最后，她落在一棵高高的杉树树枝上，看向远处耸立的黑山。
天地都静默着，只那处黑山半山腰偶有烛火闪过，蔡小露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任务完成，这趟没白来。
自从和江显三人分开，蔡小露独自一人在群山中小心翼翼地翻找了整整五天，眼见着约定之日将近，总算是有了收获。
也不知三日前遇到的人命救回来没，不过消息已经传给主子了，想必很快主子就能找过来了。
如今又寻到了私矿方位，她放下心来。
只她武功太弱，自保都费劲，自然不会傻不拉几得硬闯，沿途已留下痕迹，这地方是不可能长脚跑掉的。
想到这里，她转身离开，回去去寻主子来救人。
矿场中。
闫水山因为这几日诸事不顺，火气很大，心里头不痛快，便在通天塔上喝酒发泄。
倒是陈一万送完杜星敏回代郡安置，又顺利完成这次的货物，心情颇好地回到了矿场。
喝了两顿酒后疑心发作，总觉得杜星敏命太好了，那匕首差一毫就捅入他的心脏了，事情太巧反而有问题。
他便叫了郝有过来仔细询问当天的情形，有个女奴说善莹和杜星敏说了好几句话，她听得不太清楚，模糊听到了匕首字眼。
陈一万眼里起了兴致，便传令黄衣人将善莹带到通天塔四楼。
此时正是休息时间，黄衣人上来就扯着善莹走，善莹掩下心中害怕，安静地跟着他们离开。
何劲锋眼睛瞪得像铜铃，想到善莹现在被带走，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气血上涌便要起身去拦。
一只手摁住了他的肩膀，回头看到赵观云，听到他说：“和曾清山待在一起，我去。”
善莹心中无悲无喜，她想到了陈一万为何叫她，无非是发现了她帮杜星敏自戕逃走。
她早就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所以这一天到来，心中反而平静，没多少害怕了。
陈一万折磨人的本事也就那一套，当初，她能从那群烂醉的禽兽手中活下来，就能活第二次。
若是活不下来，那她就宰一个，只要不惧怕死亡，还有什么可以让她为难。
何劲锋拉住赵观云，沉声问：“你去了能怎么办？两个人一起被折磨？一个哭唧唧的回来，一个满身伤的回来？”
“清山后面的三个人可以信任，你跟着他们行动。”赵观云指了指曾清山身后，语速飞快，“等到大胡子说可以行动的时候，我会把甲号鼓楼的‘眼睛’打下去，你就带着你收的小弟去抢占那处鼓楼，然后接上善莹从鼓楼后面的通道逃出去。”
终于不再忍了？到了反抗的时刻了？
只是这个计划听起来难度很大，何劲锋皱眉看他，一瞬间心中涌上了豪迈的情绪，干就对了！
“赵小将军，这次你能带着我们退敌吗？”
赵观云说：“能。”
何劲锋笑了，自从他跟着赵观云上阵杀敌，每次对敌，将士们都会这样问一句，而他每次都是这个回答。
“将军威武。”
赵观云挑眉，露出一抹笑来，转身去追善莹。
李超然跟在赵观云身后，两人被边上看守的监工拦住查问：“你们俩干什么去？”
赵观云拎着李超然的衣袖上前道：“这人会杂耍，严大人叫他去逗闷子，叫我上去伺候倒酒。”
整座矿场的守卫几乎都认识赵观云，闫水山一年一年的折磨赵观云，数不清的时间里，他们都是旁观者，甚至是参与者。
尤其闫水山喜欢喝大酒，喝高的时候，最是喜欢看赵观云学狗爬，学狗叫。
所以，次数多了，大家都知道情况，并不会过多怀疑。
李超然是临时决定跟上来的，陈一万不好对付，他怕赵观云要是没把人制住，矿场戒严，大家都得死翘翘。
他低着头跟在赵观云身边，装作胆小害怕的样子，轻声嘀咕：“要不要再计划计划？”
他们的作战计划才交流了一次呢！
几个人，默契都还没有呢！
赵观云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他没说的是，他不会让善莹再一次陷入禽兽的牢笼！
他和善莹都没有提起过那件事，但是他都知道，所以就是今天，必须是今天！
李超然又问：“你的武功稳定了？”
“恢复了七八成，足够用了。”赵观云说，“但我体内尚有毒素积累，不能久战，所以必须一击即中。”
李超然道：“兄弟，你厉害！当初赵卓赵将军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挑起一头奔马不在话下，你如何？”
赵观云斜他一眼：“你拿我跟我爹比？”
可惜，他没有和他爹比试过，哪怕一次。
现在提起，心中遗憾重重。
李超然也意识到这话不应说，尴尬地笑了笑，又道：“那等咱们出去，咱俩比划比划。”
赵观云点头说：“好。等事情了了，就请超然兄，不吝赐教了。”
李超然挠挠手，继续道：“出去后，你可以跟着我们去蜀州见识见识，我们楼里高手如云，各招各式都不在话下。”
赵观云道：“我生在边关，长在边关，以后也会死在边关。这次若是顺利离开，待我平了赵家军冤屈，一定前往蜀州，拜谢诸位今日相帮之恩。”
李超然听得一怔，他一介江湖人，从来只论义气和银子。
这位隐忍屈服多年的赵小将军以前只活在说书人口中，如今不过几句交谈，他居然觉得这样的一个人，是一定自己值得出手助他一臂之力的。
和义气无关，和银子无关，只因这个人。
李超然拱手，学着何劲锋说：“将军威武。”
赵观云说：“杀。”
李超然信心满满地朝他看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