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疯狂。
天刚蒙蒙亮苏怀就醒了，顾予睡颜恬静，手脚安分地窝在她怀里。
她下意识在怀中人的额头落下一吻，为了不惊扰爱人，这个吻轻得像风。
想到今天院里还有好几台手术需要自己参加，人命关天，饶是苏怀再留恋这温柔乡也不得不早起准备资料。
小心翼翼从顾予腰上收回手，左脚刚接触柔软的地毯，房中便响起一声极为不舍的呢喃。
\"唔...苏怀...\"
苏怀整颗心一下子便软得一塌糊涂，可借着窗外朦胧的日光，看向那张半隐没在黑暗中的脸时，只会让她更加心痛。
她们如此般配，就连心脏都是一样。
*
顾予醒后属于那人的位置早已一片冰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她像往常那样起床洗漱，餐桌上不出意外放着已经冷掉的三明治和牛奶。
恢复记忆后的顾予同之前最大的不同是，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顶多在见到苏怀时，眼中多添上几分笑意。
好在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人，从小就性格孤僻，整日呆在家中，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像往常一样，简单吃了两口早饭，顾予便从客厅的书架上随便挑了本书，打算去卧室的阳台。
入秋时节，早晨的阳光不至于毒辣。
对于不怎么出门的人来讲，晒晒太阳还是有必要的。
顾予可不希望自己以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哦，忘记了，她还有以后吗？
如今的日子越是过的幸福简单，她就越控制不了自己去想以后该怎么办。
这段日子两人都默契地不提心脏，顾予不清楚苏怀是怎么想的，可她没办法不去想啊。
现在的一切就如梦幻泡影，谁也说不清楚泡沫被戳破的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
回想起失忆那段日子，自己经常发病住进IcU。
苏怀是医生，她比谁都懂。
那么她站在IcU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自己时，会想什么呢？
当得了病顾予才明白，原来你今天和别的追求者说了话，我闹别扭，明天因为我想看电影而你想回家休息吵架冷战，这些算的了什么。
只有在真正的生离死别面前，才配掉眼泪呐。
所以哪怕分离七年之久，她也不敢表现得有多么渴望。
只因为她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不能给苏怀留太多念想。
推开主卧门，顾予却迟迟未将手从金属门把手上放下。
因为她瞥见走廊尽头，往日紧锁的书房门竟打开了一条缝隙。
方才起床直接去了厨房，根本没注意那扇黑漆漆的大门没有关上。
难道是苏怀早上走的太急，忘记关了？
想到这，顾予随即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天真。
苏怀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又怎么会留下如此大的破绽？
如果她真不想让自己知道书房中的秘密，那么她这辈子可能都无缘窥探。
只怕是有了昨夜更近一步的发展，苏怀心中放下了什么，所以故意引导她推开那扇门。
很好，苏怀成功了。
她确实很想弄清楚，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几乎在她触碰密码锁的一瞬间，苏怀那头便收到了消息。
本该在工作岗位上忙的不可开交的苏医生，此刻却端着杯咖啡坐在办公桌前，神色不明。
手机中播放的画面正是几公里外公寓书房的实时监控，顾予愣愣地立在一面玻璃墙前。
不，更或者说是一面玻璃面板，横在书墙与书桌之间。
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仔细看不难发现，照片的主角之一都是一个人。
在每张照片的右上角都会用不怎么明显的黑色笔标注出时间，还有地点。
顾予瞳孔猛地一缩，缓缓抬起的指尖也在小幅度颤抖。
从2016开始，那是她出国的第一年。
那时候顾予很穷，顾家表面财大气粗地将大女儿送出国留学，实则将人弄出国后几乎就没怎么在乎过顾予的死活。
加上英语不太好，这就导致她起初一段时间只能靠着顾家施舍的几千美金过活。
饿肚子是常有的事，窝在不足十平方的地下公寓，被房东刁难歧视，过着同流浪汉抢食物的日子。
这些经历顾予从未和任何人提起，他人皆知她是风风光光的顾家大小姐。
出国就能拿到顶级名校offer，毕业不到几年便是金融新锐。
顾家总是对外宣传自己对顾予有多好，替她花几百万治病。
实际呢？
他们起初的打算是让她神不知鬼不觉死在国外，以免玷污了顾氏在国内的名声。
还是因为顾妍书无心经商，偌大的家业总需要人看管。
她不正正好是免费的劳动力吗？
所以这才舍得花心思去找心源，但在生活物质上，始终不愿意给顾予提供任何帮助。
事情的转机，还要从一个月后换了房东开始。
听说新房东花大价钱买了她们那一整栋楼，顾予还在心底骂过那人脑子有病。
用比市值高两倍的价格买这么一栋地段不好，设施更不好的老破旧，不是脑子不好是什么？
房东是位容貌平平的国人，虽然在异国他乡遇到自己国家的人是件不错的事，但顾予对此只是惊讶一瞬。
她每天忙着打工和完成学业，与其和那些只会感叹你也太惨的人讲述自己的经历，不如多干一小时。
毕竟那一小时五十美金的时薪是真的，而关心你的人都是假的。
她不去招惹别人，却也挡不住别人来找她。
比如那位新房东。
她总是以各种理由帮助顾予，好像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助顾予一样。
最开始美其名曰帮助老乡，给她免了半年房租，后来又说自己很欣赏她这样的穷学生，愿意每个月资助她两千美金。
而代价，仅仅是让顾予将来功成名就以后，把钱还给她。
顾予从怀疑，不可置信，嘲讽，到最后无奈地接受。
没办法，因为她实在太需要钱了。
直到刚才，顾予都从来没有将这件事和苏怀联系起来。
可玻璃面板上挂着一张清单，是这些年那位房东给予她的所有资助，零零总总加起来刚好十五万美金。
就在两年前，她硕士毕业才终于有能力把这十五万美金还给房东。
顾予半眯了眯眼，死死盯着那张清单，她认得，上面绝不是苏怀的字迹。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是那位房东写了给苏怀的。
所以...
所以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暗处护着我么...？
一滴清泪不争气地顺着眼窝滑落，紧接着，好像有什么争先恐后地往外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