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姬家庄园。
淡雅而不失奢华的庄园中，一片寂静的四合院静悄悄的屹立在庄园边缘处。
那四合院看起来年头很久了，虽陈腐而破旧，但却异常的干净。
月光下，一排排牵牛花娇艳欲滴，美的让人心醉。
姬玄雾站在小院里，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房门。
“爷爷，你睡了么？”
姬玄雾轻声问道。
不久后，屋里的老人苍老的咳嗽一声。
随后，房门从内拉开。
“雾儿，有什么事么？”
姬尧舜笑眯眯的摸了摸花白胡子。
“…………”
姬玄雾低下头，淡淡的说：“您在明知故问。”
“哈哈，我可没有。”
“走吧，咱爷俩出去逛逛。”
姬尧舜心情很好，披上一件军大衣，带着姬玄雾离开了四合院。
出了四合院，就是一处灯火通明的墓地。
那是姬家的祖坟。
不过，可以看得出姬家祖坟的风水很好。
在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下，一排排的神龛和坟墓安静的落座于此，没什么阴森的感觉。
当然，也不全是因为风水的原因。
要知道，这里很多在地下长眠的人，都是姬家当年在卫国战争中英勇战死，为国捐躯的将士。
甚至在墓地中心处，还立着一个约摸十几米高的纪念碑。
纪念碑上，刻着几个大字：英雄永垂不朽！
“爷爷，为什么要来墓地里逛。”
“大晚上的，很瘆人。”
姬玄雾略显紧张的打量着四周。
即使知道这里躺着的都是祖先和家人，但她还是会有点害怕。
毕竟姬家大小姐当时在劣质鬼屋都能被吓得求江皓抱抱，怕墓地也是很正常的事了。
“雾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当然要带你去你爹那里看看了。”
姬尧舜笑着说。
“……嗯。”
姬玄雾低下头，木讷的向某个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墓地最偏远的地方。
这里，是姬玄雾的父亲，姬天道的墓地所在地。
这里，几乎已经脱离了姬家墓地的范围。
这里，虽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不再，但却亮堂堂的。
因为在这里盛开着灿烂的牵牛花丛中，虫鸣作响，萤火纷飞。
“天道，你闺女来看你喽。”
姬尧舜笑着坐在了姬天道的坟头上，给姬玄雾递过去了一壶酒。
姬玄雾点了点头，将那壶酒缓缓的浇在了姬天道的墓碑上。
直到酒花破碎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也没有再说话。
一老一少，就这样在姬天道的墓碑旁发着呆。
许久后，姬尧舜轻笑一声。
“雾儿，你知道当时我我为什么把你爹葬在这片荒地里么。”
姬尧舜摸着姬天道的墓碑，喃喃自语。
“知道。”
“父亲生前经常惹你生气。”
“又很抗拒继承家业，每天只想着饮酒作乐。”
“即使娶了母亲之后，也收不回心。”
“对家族的唯一贡献，就是研究出了种地的好肥料。”
“爷爷把他葬在这里，葬在荒无人烟，远离祖坟的地方。”
“是在惩罚他，不想因为他而让祖宗们蒙羞。”
姬玄雾面无表情的说。
姬尧舜微怔，随后哈哈大笑。
“错了，错了。”
他笑的很难听，很沙哑。
姬尧舜摘下一朵坟头上的牵牛花，小声嘟囔着：“把他葬在这里，是因为你父亲生前……最喜欢牵牛花了。”
姬尧舜将花朵交到一脸疑惑的姬玄雾手中，随后看向地上肥沃的土地，嘿嘿的笑。
“这里，是姬家庄园最适合种牵牛花的地方。”
“这是你父亲研究出来的，挺牛b的吧。”
“再用上你父亲研究出来的化肥，简直可以让花朵们疯长。”
姬尧舜俯下身，呆滞的摸着坟头上的牵牛花，喃喃自语：“你父亲生前问我，他种的牵牛花怎么样。”
“我说好丑，好没用，好废物——像他一样废物，烂泥扶不上墙。”
“真的好丑。”
“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喜欢上这种东西呢？”
姬尧舜将牵牛花放在怀里，仰头望向苍茫天空。
他的名字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奇迹和辉煌。
但现在，在这月圆之时，也只不过剩下了一座孤坟，一片灿烂绽放的牵牛花，和一个佝偻着身体，老眼浑浊，风烛残年的孤独老人。
仅此而已。
辉煌了一辈子，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没人说得清。
姬玄雾低垂眼眸，淡淡的说：“但，您依然在庄园的里里外外，种满了牵牛花。”
“嗯，种的到处都是。”
姬尧舜沙哑说道。
他小心翼翼的将怀里那朵牵牛花插在了土里，叹息一声：“我说谎了，其实，这些花很好看，非常好看。”
“但，你父亲生前无论问我多少次。”
“我都会嫌弃的让他把花拿走，再骂他是废物。”
“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姬尧舜眸光颤动，深吸一口气后，缓缓站起身。
“雾儿，你在我的培养下，变成了我心中那个完美的继承人。”
“但，也因为我的培养……你缺少了很多本该有的幸福和快乐。”
“对不起。”
姬尧舜郑重的对姬玄雾低头说道，又抬起头，看着姬玄雾身后的墓碑，喃喃自语：“真是对不起啊……”
“爷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姬玄雾困惑蹙眉。
“雾儿，你听好了。”
姬尧舜拍了拍姬玄雾的肩膀，严肃的说：“我知道，有些情感，你无法理解，有些情感，你更无法用语言传递……但记住了。”
“无论多么艰难，都一定要读懂自己的心。”
“有些事情，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错过的。”
“只会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在某一个安静的午后，在某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时刻，你会恍然大悟，会追悔莫及。”
姬尧舜遥望着姬天道的墓碑，浑浊老眼流下一滴泪